出回廊而经垂门,阁后栽半山白梨,再行则遇横篱隔了去路,眺望一眼,曲径尽头正落一张粉地山水坐障,障上轻纱人影朦胧,唯一截泠泠似玉的笛音自满枝绒雪中零落。
见状,陈朝便将食盒又递回李辞盈手中,微笑示意,“世子就在前边,裴娘子请吧。”
话毕了,笛声腾然滞慢,当然,在内行人听来,此一谬误聒如天响,可李辞盈难通音律,晓不得其中洪涛乱麻到何种领地,“嗯”声答应着,抬袖拂开花枝,挪步往那坐障去。
原听着丝竹声,李辞盈以为对边会有几名伶人在的,实则不然,障侧一汪碧泉飞镜,少年霜色孤影寥落其中。
“世——”有求于人,不该生分,李辞盈收了声,改口喊了一句,“凭意。”
可那人似不以为然,闻声掀了眼皮瞥她一眼,也不开口请人坐,只将横笛自右掌轻旋收回怀中,说道,“你来做什么?”
李辞盈倒好笑,这便是陈朝口中所谓“世子在等您”?摆着张臭脸,谁稀罕来寻他似的。
不过世子这脾性她早都惯了,把木盒重新挎好臂间,李辞盈只当没体会到他的冷淡,款款行到障中,找个团垫儿将就坐下了。
她略略观察了他的脸色,便放心将食盒往前推了推,问道,“听陈朝他们说,世子您今日胃口不佳,是以妾特意带了吃食过来,咱们一同用些罢,好不好?”
她睇个羞怯的笑过去,又把那手儿搁在自个腹上抚了两下,嗔道,“妾有些饿了。”
殊音清越,韵脆如莺,伴此山中松声茂树,可将人耳朵都听软了。萧应问“嗯”了声,垂目看向那盒子,问道,“都有些什么?”
问起介个,李辞盈可挺直了背脊,她一面掀开那盖子将菜品一件件拿出来,一面是骄傲不已,“都是对症的食膳,于您的伤势很有益处!您可不晓得早晨您就那般走了妾多少惶恐,忙是翻阅了《千金方》,才找着了这些呢。”
宝泽楼之藏书都是按照她的喜好一本本挑选过的,有没有《千金方》萧应问心里莫非没数,想讨好他,这点子伎俩可还不够。
他好笑瞅李辞盈一眼,“是么,宝泽楼还搁着药典?”
可李辞盈不晓得,弯着眼睛点点头,“人家一页页翻看的呢,您可不能不领情呀。”
扯谎都这般理直气壮,也只有他的李昭昭能做得到了,萧应问微微勾唇,可惜这份欢畅并未持续太久,他目光落在她摆在红梨案几上的三样东西,忽是僵住了。
“胡桃枸杞粥、茯苓芝米甜糕、鲈鱼莲子羹……”李辞盈眼波轻转,“都是安神补脑的佳品!”
补脑,哦,是对得这个“症”。萧应问一闭眼,“多谢,某正愁磕着了脑子没法救。”
有戏,李辞盈得意一摆手,“怎会没救,世子大难不死,咱们好好将养着,总有一日会痊愈*的。”她挽袖取了碗勺,“妾给您盛粥。”
李昭昭第二回给他盛粥,可再不是那日在南门院子时咬牙切齿刮得瓦壁咚咚作响的模样了,行止娴静,颦笑温柔,似早与他做惯了这些家常事。
直到——
李辞盈只怕一回气不死他,盛了粥把勺子往那碗儿上轻轻一敲,又冲人眨了眨眼。
怎么个意思,萧应问起先没明白,顺着她的示意将目光落在碗上,才恍然她的意思应是银碗、银勺,不存在她下毒要害人的意思,若吃了肚儿疼,可不能怪她。
“……”很好,萧应问收了手回来,冷声道,“某饿得慌了,没气力端碗。”
李辞盈先是一愣,而后便晓得了他的意图,好笑,这人该不会还想让她喂来吃罢?
这么一想,她面上故意浮上些惋惜之色,垂首握柄舀了整勺,自言自语扼腕,“可怜,咱们世子堂堂八尺儿郎,摔了脑子竟变作这番模样。”
她忍了笑,举勺到萧应问唇边,嘟嘴用上哄小儿的语调,“喏——问哥儿,让姨母喂你吃些罢。”
瞧她得意的,都喊的什么玩意儿,萧应问终是忍无可忍,暗暗捏了捏拳,咬牙接了她的碗勺过来。
那碗儿一凑来了面前,果是一股子捏了鼻子也咽不下去的苦味,萧应问勾了个冷笑,反是重舀了半勺,面无表情送到李辞盈面前,说道,“既是你我同食,某怎敢吃独食。”他靠近一分,“昭昭先来。”
李辞盈这下更觉自个有先见之明,瞧这人多疑的,就算用了银器又如何,仍是怕她做手脚呢。可他料错了!
李辞盈撅了撅嘴,乖乖儿咬勺把那胡桃粥渡到自个嘴里吞了,“唔,”她呼了一声,吃惊道,“走了小半时辰,这粥竟还是烫的。”
“走来的?”萧应问收了勺回来,垂目取了银箸夹起一只团子再喂她,“宝泽楼备着车辇的,出发之前,下边的人没劝你?”
听他语气,似对宝泽楼之所有都了若指掌?如此这般再想方才提到《千金方》云云,萧应问面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,李辞盈很快明白是何人安排了宝泽楼种种。
她倾过去衔了透花滋慢慢嚼,不客气道,“若非一步步走过来,世子如何能晓得妾之诚意呢,只怕是都不肯见人家呢。”
“……”罢了,萧应问懒与她掰扯这个,深吸一口气,复取米糕给她,“累着自个了,某便能晓得你的诚意?以后别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。”
李辞盈忙点头接了,也捻一只透花滋托举了递他,“您爱吃这个,您吃。”
哦,可见她并非耳聋眼瞎呢,萧应问微微勾唇。
这般其乐融融了来,也好再提肃州之事,而萧应问岂不知她来意,好歹将人喂饱了,才揽到怀里来说话。
“肃州如今由石将军与李少府代为管辖,倒出不了什么大事。”
哼,竟便宜了石岩!李辞盈微微拧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