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人停箸何能忍受,待这儿的大人都往别处吃酒、交际,儿郎们忙不迭要指挥奴仆给她夹菜,可恨是不能将一切美食都献到她面前。
人多了,场面难免杂乱,于家的眼拙没看出李辞盈不喜吃鱼,张嘴令了人采鱼肉过来,杨家则冷笑连连阻了,那奴仆一下不知所措,手中杯盏猛地停住,好好儿一壶贵妃红洒出来,巧是浇在了李辞盈足下。
暖酒慢慢儿沁进鞋袜,湿漉漉的,很有些不适。
“奴万死!”那奴仆跪地,伏身颤语,“请乡君责罚。”
自是没法子在宫里头责罚人的,李辞盈也懒应付桌上的男人,携了采釉的手起身,要往别处更衣云云。
这回更衣,万是不能让谁人有机可乘,等到了地儿,李辞盈令采釉一定在外头守好了,才放心推了门进去。
想来这世上绝没有哪儿算得没有萧世子的眼线,李辞盈方一回身,那梁上便无声无息落了个轻飘飘的影,萧应问一点是没耽搁,托了她的后颈,莽撞吻了下来。
李辞盈猝不及防,险是一个倒仰跌在地上,关键时刻那腰上手臂一紧,萧应问拥了她退开几步,一下将人覆压在案侧。
好呀,有人全场一口菜肴未尝,唇舌之间仍只不过一点甜酒的香气,他紧紧拥她到怀里,将那些疑惑、气恼和说不清的烦闷尽数都融入这个深如夜色的亲吻之中。
“世子——”
哪有人这般不讲道理!!李辞盈拧身要躲,那人察觉了,只不过让她背过身,更多汹涌的、凌乱的碎吻滚落脖颈,萧应问反手按住她骤乱的心跳一路往下,再以指熟练解了她的短靴,“咚咚”两声落在地上。
李辞盈低头要去瞧,那人一鼓作气将她的湿袜也去了,一句接一句问,“怎么个意思,是某今日装束过于板正了,还是近来又有什么事儿未如了您老人家的意,能与他人说笑,却是一个好脸子都不肯给自个的郎子?”
胡说八道,李辞盈被他揉搓得气喘吁吁,小心踮着脚没把案上的玩意儿碰着,一面气说,“妾哪里与他人说笑了?!世子惯喜欢冤枉好人呢,快放开我!”
“谁是好人?”萧应问哼笑,有意曲解了她的意思,“那一桌上某没见得一个好人。”
“……”李辞盈可算晓得他在闹什么,好笑瞪他,“世子哪管道理,莫非人家过来说话,妾一句都不能搭?不发一言……不得失了规矩?”
“你连我都不搭理,还想搭理谁去?”萧应问低声道,“方才在朱雀街,你分明都见着某过来,怎也不讲一讲‘规矩’?”
“……”要和此人讲理,本就登天还难,李辞盈没法子解释,只得有一下没一下回应了他那些缱绻的深吻,任了那馥郁的月麟香一点点吞噬掉她的气息。
待终于是一点儿脾气也不剩了,昏昧之中闪来璀璨的暗光,一长串冰冷的物什绕过颈侧,颇有些份量地垂在胸前。
李辞盈伸手摸了摸,颗颗分明圆润,又似阳刻着繁杂的纹样,她忽想起一物,不可思议拽住了它,压声问道,“这是——?”
萧应问道,“乡君封得匆忙,赏赐的金银也不多珍贵,某往大慈恩寺请了这串子璎珞宝珠,你若是喜欢,晚点儿借让官家之手赐你作节礼,好不好?”
暮天云,黯淡灯,她捏住了手中这名贵而难得的七彩璎珞宝珠,笑得既是得意,又堪称恶劣,“这珠子果真是你的?”
“当然。”萧应问不解她为何笑作如此模样,冷意自脊骨逆窜,那女郎眸中戏谑似将他作什么玩意儿般肆意拈弄,不可不察的战栗危分密布,前路险巇,他显是落入一个未知的圈套中,从此任她摆布了。
第132章“阿遥。”
萧应问欲言又止,说起这璎珞宝珠的来历,可得回溯到建和朝天竺国往来传经的那年,一两句话怎说得清楚?
可李辞盈一反常态,才不管了此间不宜多留,非得让他立即详解不可。
“表哥……”曼声仿若玉软云娇,那女郎伏在他的臂间,探了仍然春意漾浓的眸子嗔道,“今夜过后可不知哪日还能相见,您真就这般无情,不愿与妾再多待一刻?”
李昭昭方才吩咐侍女犹如防贼,要留他是万无道理的,然此一时温柔难舍,萧应问阖了阖眼,哼声道,“多待一刻何妨,只怕有人承不住多的,待会子要落泪求着吾走。”
嘴上是厉害呢,李辞盈才不信,多少回临门一步,萧世子也未更深入半分,她心里早觉他大抵是有些“不行”的。
当然这话不好当他面说来,她鼓了脸颊,佯作十分羞恼般,抬手拧了那人一把,气道,“莫非咱们在一处之时您除了那些腌臜,就没有别的事儿能想了?”
萧应问满脸坦然,“没有。”他目光下移半瞬,抬扬之时嘴角亦携来一分亲昵的轻挑,“昭昭怎问出这个来,您此刻不一样浸透了?”
此人之无耻究竟到了何种境地?!李辞盈闻言耳朵险是烧起来,总之是没见过脸皮子比他更厚的了,她重重吐纳一段气仍未平复,当即想捻了那璎珞珠儿来念一遍清心经才好。
“不说便罢了!”她倏然起身,拽了那珠串儿下来作势就要掷回那人怀中,萧应问再不敢逗弄,抚住她肩膀将人稳好了,笑道,“好好好,昭昭想知道,某知无不言。”
天竺传教,佛法慈悲,魏天子大敞国门,三年之后更于大明宫恩赐修铸法喜殿,自此佛教大盛于魏,天竺为感恩德,请佛子贡来竺经与宝石,其中一柄联珠璎珞,正是随竺经一同敬奉在殿中。
又三年,清源公主幼儿懵懂,顽游时不慎闯入法殿将其摔毁。
建和帝素纵容她,就干脆将其中的还未毁完的珍珠、玛瑙以及玫瑰七宝等拾了,与佛珠串作了七彩宝链赐下。
于是此物便在公主库房待足了年岁,直至前几日萧应问取来往大慈恩寺开光,意为李辞盈祈添善缘福德,顺带借皇家之手恩赐下来,以显隆宠。
果然如此?李辞盈若有所思,以她与萧应问今日牵连,他做这事儿倒算不得意外,然而前世呢?
今上尚未封后,圣人主子是两年之后才入住中宫,这串宝珠又是公主的东西,赐给李辞盈来,该是得了谁的主意呢?
李辞盈晓得的,前世为着裴听寒之身份,李家早将他打入裴氏阵营,两派既不融,功回长安时也非十分得李湛优待。
多日不接见、又按下她的诰令不发等等事项,确有意图逼迫裴听寒尚主的因素在,然太和殿上恩赐宝珠,却与如此种种相悖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