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在殿中,还跪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高大青年,看背影,跟自己有点相像。
秦王正想绕上去确认对方
的身份,一道威凛的怒喝声传来,
“扶苏,你明知那帮方士得了朕的厚待,却以流言诽谤我,以妖言乱黔首,就非要为他们求情而无视朕的诏令么?”
秦王一愣,朕?
他确实设想过,待一统天下后,便以“朕”为自称。
一阵巨大的惊喜朝他涌来,如果这梦果真带着预示的意味,那岂不是表明,秦国后来,确实是如他所愿一统天下了!
这时,被称作“扶苏”的青年开口了,
“父王,儿臣并非想故意与您作对,只是如今天下初定,远方黔首未集,诸生皆诵法孔子,您现在若以重法,坑杀这犯禁的四百六十余人,儿臣唯恐会引来天下不安呐”(1)
秦王绕上前去看已经长大成人的扶苏,心中也在暗暗思索着:
先前仇由一事,已经让他悟出了民心的重要性。
若天下初定,正是六国人心惴惴不安之时,也是别有用心者盯着秦国挑刺之时,确实该打起十二分的谨慎来应对。
当此之时,纵便有方士妖言惑众,也不适合把四百多人全部坑杀,以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,借此事去煽动六国民心——
倒不如,先杀十来个首领以儆效尤,再把剩下的全部驱逐出去,暗地里再派人分批杀了!
现在,秦王终于看清了扶苏的模样。
这个幼时与他母亲长得极像的孩子,如今,竟也有了两三分自己的影子。
秦王非常欣慰,伸手想去摸一摸扶苏的脸庞。
然而,他修长有力的手掌分明已经触摸到了孩子的脸,手心却没有传来属于皮肤该有的温热,依然只有空气带来的虚空。
秦王遗憾地收回手,也不知世民长到这个年纪,会变成什么模样。
这样想着,他又恋恋不舍看了几眼扶苏,打算去章台宫找找世民——
他有些奇怪,虽然扶苏打小也也爱跟自己作对,但这种事关坑杀几百人的劝谏,怎么可能少得了世民的参与?
就在这时,他听到殿上那个自己无比失望愤怒的声音传来,
“扶苏,你是朕的长子,也是朕寄予了最多希望的孩子,可你,从来就不肯跟朕一条心!朝臣们早就在催立储一事,你可知,朕为何迟迟不肯册封太子?!”
梦中的秦王,只觉脑中霎时传来一阵嗡嗡的耳鸣声——
什么叫,扶苏是他寄予了最多希望的孩子?
什么叫,他迟迟不肯册封太子?
他寄予了最多希望、早早就册封为太子的世民,为何在这个已经统一了六国的自己口中,仿佛像根本就不存在一样?
扶苏叩首一拜,带着同样饱含了无尽失望的悲伤,抬起头朗声道,
“扶苏身为人臣,不敢妄自猜测陛下心意,还请父王明示。”
秦王难以置信地转过头,看像温润如玉的长子扶苏。
幼时天天在自己面前撒泼耍赖的扶苏,何至于,会跟寡人生疏至此?
这时,他又听见殿上的那个自己重重冷哼了一声,毫不客气怒斥道,
“按理说,你是秦国长公子,朕本该册封你为太子的!世人皆称公子扶苏刚毅勇武,朝臣皆称公子扶苏信人奋士,可在朕看来,你每每面临朝政大事,便做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之态,怀着息事宁人之心,百般违逆朕为大秦铺设的千秋万代之计朕对你无比,无比的失望!”
扶苏长叹一声,
“父王,您为大秦铺设的千秋万代之计,将会耗尽大秦这一代黔首万民的生机,儿臣以为”
“闭嘴!又是满口的儒家仁道,不气死朕你不甘心吗?”殿上的那个秦王伸手捂住左侧心口,大口喘着粗气。
秦王不免有些不满,立刻朝那个自己负手走去,
“扶苏本就并非储君之才,你放着天降的王才世民不用,非要来难为扶苏做甚?昏聩也!”
只是,对方好似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声音,依然满面愤怒道,
“好了,立刻给朕滚去北边,跟蒙恬一起为我大秦驻守上郡,也算是报答朕抚养你一场的恩情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