淮王身边一人讥诮道:“你如何识得灵草的?还特意挖回来进献给陛下?”
人群中发出几声轻笑,大抵是不耻他这种谄媚的举动。
赫连信却不以为然:“诸位有所不知,子诚年少时曾随叔父在外游历,不幸被毒蛇咬伤。叔父寻得一株形似灵芝的药草,却有九叶。”
“情急之下,喂子诚服下此药,才得以脱险。事后方知此草乃是九叶灵芝草,是解毒圣药。”
众所周知,赫连信的叔父钦天监监正,进宫前曾经四处游历,偶然与梁帝在宫外结识,凭借观星的本事和稀奇的经历,打动了梁帝,后召去了钦天监。
众人对赫连信的这套说辞深信不疑,赫连信则暗暗留意宋昭的神情。
通过种种迹象,赫连信基本确定,那日在南州打探茶苑的就是太子萧钺,中了他的半月散还能活着的,只能是服用了九叶灵芝草。
他猜测宋昭是因此
与太子纠缠不清,遂准备一株九叶灵芝草进献梁帝,然后试探宋昭,一举两得。
宋昭看似面不改色,微微颤动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心事。
她拢袖而立,指尖在袖中无声地蜷紧,又缓缓松开,像是要将那抹不该有的动摇碾碎在掌心。雪光映着她清冷的侧脸,连呼吸都凝成白雾,散得悄无声息。
赫连信的目光落在她藏于袖口的那截手腕上,苍白的皮肤下,淡青血管隐约可见,似一根易折的冰枝。
……
夜幕降临,宴席设在疏梅殿,殿内灯火煌煌,金兽吐香,丝竹悦耳,歌舞不断。
贵妃端坐在鎏金鸾座上,鬓边垂落的赤金累丝凤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,钗首衔着的东珠在烛火中流转着温润的月白色光晕,映得她眉间花钿愈发鲜艳夺目。
左右分席的案几旁,贵女们团扇遮面,带起阵阵暗香,却掩不住席间暗涌的试探目光。
殿内各家贵女和世子公子竞相献技,案上温着的青梅酒腾起袅袅白雾,被殿外飘进的寒风一吹,消散得无影无踪。
陛下并未出现。
宋昭心中失望,敛衽跪坐在淮王身侧,青玉簪映着苍白的脸色。
一侧的袁子昂轻笑一声,探过头小声道:“阿宴这般心神不宁,可是在等什么人?”说着朝上首努了努嘴。
宋昭顺着他的目光去瞧,发现淮王上首的位置空空如也,太子殿下也没来?
她从梅园进殿,一直想着宫中那株九叶灵芝草,竟没发现萧钺不在,他是走了,还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?
宋昭横了袁子昂一眼,盯着献舞的贵女,揶揄道:“袁兄看上了哪家的姑娘?待会别忘了指给少虞看。”
袁子昂的脸腾地红了,连连否认道:“我哪有看上的姑娘,今日是为几位皇子公主,也不知会不会有太子妃。”
宋昭倏地沉默下来。
丝竹声暂歇,献舞的贵女得了贵妃赏赐退下歇息。
殿内倏然一静,只余金兽炉中梅香袅袅。贵妃身侧的总管太监上前半步,拂尘一甩,尖细的嗓音穿透殿宇:
“哪位是忠勇侯世子?”
席间低语骤停,数十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。
宋昭指尖一颤,青玉酒盏在案上轻轻一晃,溅出半滴残酒。她迅速整衣而起,行至殿中-央。
“微臣宋晏,参见贵妃娘娘。”她俯身跪拜,额头触地时,冰凉的金砖映出她紧绷的下颌,“娘娘千岁金安。”
鎏金鸾座上传来珠玉相击的轻响。贵妃染着蔻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翡翠念珠,忽而轻笑一声:
“抬起头来。”
宋昭缓缓抬头,目光却仍低垂,不敢直视贵妃凤颜。殿内烛火在她清俊的面容上投下淡淡光影,勾勒出几分雌雄莫辨的轮廓。
“宋卿年轻有为,不知……可曾婚配?”贵妃含笑问道,嗓音如浸了蜜的刀子,甜而锋利。
宋昭背脊一僵,还未开口,赫连信已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。
“回娘娘,微臣……”她喉间发紧,正欲寻个借口推脱,贵妃却已轻抚袖摆,笑吟吟截断她的话——
“本宫瞧着,与柔嘉公主倒是般配。”
殿内霎时一静。
柔嘉公主攥着团扇的指节骤然发白,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。她生母早逝,不过是陛下念及血脉,随手将她丢在贵妃膝下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