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昭忙问道:“还请公公告知,陛下这是何意啊?”
延吉笑了笑,“世子莫慌,做好分内之事即可,忠勇侯之事自然能解。”
分内之事?宋昭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,见延吉冲他点了点头,朝屏风后的内室使了个眼色,便悄然退了出去。
宋昭的目光望向那座万里山河图屏风,墨色勾勒的崇山峻岭间,似有模糊的人影在内室烛光映照下微微晃动。
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,素白的手指刚要触及那幅绣着云纹的锦缎幕帘,却又如触
电般猛地收回。
指尖悬停在半空,微微发颤,探望太子,是否是她的分内之事?
一刻钟前,梁帝还问她是否后悔了,不是已经放弃太子了吗?这又是为了哪般?
宋昭又羞又愧,心也跟着隐隐作痛。
幕帘突然被猛地掀起,唐大夫皱着眉头快步走出,险些与宋昭撞个满怀。
他先是一惊,待看清来人后,眼中骤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,不由分说一把攥住宋昭的手腕。
“宋世子来得正好!”唐大夫声音发颤,不由分说将她往内室拽,“快来看看殿下!那九叶灵芝草的用法,你再仔细说说如何服下的……”
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宋昭,“为何殿下突然又毒发了?”
宋昭被他拽得一个踉跄,内室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,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
宋昭的目光落在床榻之上,霎时如遭雷击——萧钺躺在床帐间,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,连薄唇都失了血色,唯余一抹病态的淡青。
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,将几缕散落的黑发黏在肌肤上。素白寝衣的领口微微敞开,露出锁骨处狰狞的青紫色血管,内里似有活物在跳动蔓延。
每跳动一下,萧钺修长的脖颈便绷出一道脆弱的弧线,喉结艰难地滚动着,却发不出半点声音。
床头香炉中逸出的安神香在床帐四周萦绕,却丝毫安抚不了榻上之人。
萧钺突然剧烈地痉挛起来,十指死死攥住锦被,被面被他抓得扭曲变形,仿佛也在承受着同样的痛苦。
宋昭软倒在床榻边,伸手攥住萧钺青筋毕露的手,任凭他的指尖刺破她的肌肤,仿佛如此,才能感同身受一般。
“怎么会如此?半月散不是已经解了吗?”
宋昭泣不成声。
“老夫也很纳闷,先前为殿下诊脉时,半月散的毒性确实已解。世子仔细回忆一下,太子殿下服用灵草后,可有什么反常举动?”唐大夫问道。
“反常?”宋昭想起那夜,九鸣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,冷漠无情。
“那日……取得九叶灵芝草后,便就地取材寻到一个旧瓦罐,用寒潭中的水清洗过……熬煮过程中,有一股奇异的清香,很快便消散了。”
“太子服下后,并未出现别的不适,倒是……性情大变,变得……冰冷、残暴、无情……”
宋昭越说声音越轻,似不愿回忆起痛苦的一幕。
唐大夫边听边点头,直到说到残暴时,他抬眸看了宋昭一眼。只见她已经转过脸去,泪水顺着脸颊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滚落。
“世子能否帮个忙,分辨一下香气?老夫这就去准备。”唐大夫也不待宋昭回应,转身出了内室。
“唐大夫,”宋昭急忙叫住他,“若真是毒,还需从前朝典籍中去寻,还要寻一些南州特有的药草,尤其是巫医擅长用的药材。”
唐大夫点头应下,去寻药材。
宋昭又将灵草的事情想了一遍,忽然想起昨日梅园中,赫连信向众人提起过,他也曾服用过九叶灵芝草。他至今身体无恙,那就不是灵草的问题……或许还有别的……是那个旧瓦罐吗?
胡思乱想间,一个骨瘦嶙峋的老太监,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。见到宋昭,他微微一怔。
“阁下一定就是宋世子吧?”老太监道:“老奴是侍候殿下的薛光。”
“薛公公,”宋昭忙施了一礼。薛是太子外家的姓氏,又是太子的贴身侍从太监,情分定不一般。
“折煞老奴了。”薛光稍微侧身避开,却是受了这一礼。
他俯身将萧钺扶起,像哄孩子一般,一点一点将药喂进太子嘴里。
“老奴自打殿下六岁进宫时,便被陛下指给殿下,又随殿下待在皇陵多年。这药啊,也不知吃了多少。”
“殿下怕苦,经常不肯服下,可若老奴求一求,哄一哄,他便能服下了。别看殿下整日冷着一张脸,心却最软。”
薛光喃喃自语,似专门讲给宋昭听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