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庆帝重新拿起朱笔,在奏折上落下一笔,而后递给延吉,“拿去给中书拟旨吧。”
……
正阳门外,明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路公公手捧鎏金云纹的明黄圣旨,拂尘一甩,尖细的嗓音刺破寒风——
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,太子代天行祭,上承昊天神恩,下恤黎民疾苦。今仰遵天意,俯顺舆情,特颁恩诏,大赦天下!凡奸盗诈伪、凶杀逆伦等十恶重罪不赦,其余囚徒,尽皆宽宥!”
山呼万岁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,宋昭随着众人伏地叩首,额头抵在冰冷的石砖上。
寒意顺着肌肤直钻进心底,父亲此刻正在死牢之地,不在此赦之列。
她早知会是这个结果,可当赦令宣读完毕的刹那,胸口仍似被重锤击中,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。她死死攥住朝服下摆,勉强压住喉间翻涌的酸涩。
她悄悄抬眸,正撞上玉阶之巅那道垂落的视线。
太子居高临下望来,目光如寒潭映雪,深不见底。
四目相接的刹那,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,旋即归于沉寂。
那眸色似淬了冰的墨,冷得教人心头发颤,仿佛他们从未相识,更不曾有过那些花下相拥、共枕而眠的往昔。
赫连信将两人的神情收在眼底,他上前一步,挡住了太子的视线,低头关切地问宋昭:“冷吗?这个手炉你先拿着,刚换的新炭。”
然后,不由分说地将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,塞到了宋昭手里。
“手这么冷,快拿着暖一暖,你怎么去了祭台?”他随口问道。
宋昭不自然地抽回手,手炉的暖意贴着掌心,低声道:“陛下有令,不得不从。”
袁子昂与江怀瑾一左一右围上前来,说笑着今日祭典的排场。
宋昭唇角噙着浅笑应和,眼尾却不着痕迹地扫过玉阶……那袭玄色冕服早已不见踪影。心口突然像被塞进一团浸了醋的棉絮,又酸又胀地哽在喉头。
萧钺转身离去,宽大的袖袍下,控制不住的手紧紧攥着玉圭冰冷的棱角,深深硌进掌心。
死过一次后方知,她从未爱过他!什么近水楼台,什么欲擒故纵,他用一万种法子让她回到
他身边,却始终留不住她的心。
“七娘,纵然是死,孤也不会放手!”
她可以强迫自己做她夫君,他为何不能让她做自己的太子妃,太子妃非她不可!
路公公觑见太子脸色的怒色,又望了一眼与众人寒暄的宋昭,随即朝一旁的小公公安和使了个眼色。
宋昭见安和跑来,辞别众人,随他一道入宫。
“奴婢奉命候为世子引路,去一趟礼部,延总管说需要世子去礼部取一样东西,世子去了就知道了。”安和说。
宋昭一头雾水到了礼部,礼部尚书黄大人随太子去了御书房,礼部侍郎庞乐章倒是在。
“庞大人,陛下令下官取样东西。”宋昭直截了当道出来意。
庞乐章满脸堆笑道:“少虞啊,陛下怎么让你来了啊?”
宋昭忙看了一眼随行的安和,安和也挺知趣,麻溜地跑到门外放哨去了。
她这才红着脸叫了声舅舅,忙问取什么东西。
“是太子妃拟定的人选,陛下要得急,刚刚装好,”庞乐章说完,指了指案上的一尺多长的红木匣子,“这里是画像,还有名册你收好。”
宋昭一怔,原来陛下让她专门跑一趟,就是为了告诫她,太子已经开始选妃了?
她左右瞧了一眼,轻声道:“原来是这个,我刚刚从南郊回来,还不曾觐见陛下。”
说着状似无意地打开了匣子,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沓画像,粗粗估算,少说也有十几张。
“名册与画像上的数量一致吗?”
宋昭说这话,顺手翻开画像,在环肥燕瘦中,迅速找到四夫人苗氏的侄女苗秋荷的画像,放在了最上面。
名册的名单已定无法更改,画像她可以放在最上面,也算完成了四夫人的嘱托。
“错不了,”庞乐章笃定道。
“这便好,”宋昭合上匣子,翻开名册扫了一眼,看到一个名字时突然愣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