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昭却朝他暗暗摇了摇头,令他脚步一滞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间,陈绝突然挣开钳制,踉跄着直起身来:
“本王当是谁——”他伸手指向宋昭,“这不是忠勇侯府,那位‘失踪多年’的宋家大小姐吗?冒充世子欺君罔上,按照大梁律例,该当何罪?焉敢提什么凭证!”
殿内霎时鸦雀无声,继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。
朝臣们面面相觑,唯有立于忠勇侯身侧的江绪神色如常,连眉梢都未动分毫。
“这不可能。”
首先提出质疑的是袁子昂,他在窃窃私语的朝臣中间猛地站起身。
却在撞上宋昭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时,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。
心中所有的疑惑突然有了宣泄口,难怪阿宴从不让他亲近,难怪太子对阿宴情有独钟……难怪陈六一直对阿宴有非分之想,难怪自己总觉得阿宴与旁的男子不同……
原来此阿宴非彼阿宴!
身旁的年轻吏员悄悄拽住袁子昂的衣袖,“袁大人……你与宋世子交情匪浅,此人可是……”
袁子昂广袖下的手骤然攥紧,骨节发白。
他忽地昂首,声音响彻大殿:“荒谬!本官与宋世子相识十载,岂会错认?”
“诸位同僚应有耳闻,宋世子确有一位孪生胞姐。少时容貌别无二致——”他说着目光如刃扫过宋昭,“可容貌相似,气质却大不相同。宋世子眉间英气逼人,行止磊落;而眼前这位……分明就是女子。”
袁子昂环顾众人,斩钉截铁道:“宋世子在朝为官诸位都是见过的,此人绝无可能冒充世子。”
这时江绪站出来道:“袁大人说得有理,宋世子与我等同朝为官,是男是女还是能分清楚的,况且宋世子在御书房当差,难道陛下还能认错?”
众人闻言纷纷点头,毕竟谁也不会冒
着欺君之罪在陛下面前造次。或许有人疑惑,但在此间,无人敢提出异议。
宋昭眼圈微红。袁子昂与江绪一唱一和,分明是要为她澄清女扮男装,欺君之罪的罪名,这样一来,她便再也不能随随便便装成阿宴了,或许以后,她便可以大大方方以女装示人了。
江绪抬手整了整玄铁护腕,声音如金玉相击:“话虽如此,定王有句话倒是说得极对。”
他缓步走向宋昭,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跳的间隙,“这位确是忠勇侯府的宋大小姐,亦是我的小妹。”
“七年前的雪夜,我在府门外发现她时,她浑身是血,记忆全无。”
江绪声音低沉,却字字清晰,“正逢小妹早夭,家母终日以泪洗面……我见她眉眼神似小妹,便哄骗她冒充小妹侍奉家母……直到祭天大典时,见到了与小妹容貌相似的宋世子,方知忠勇侯爱女失踪一事……”
他转身跪到忠勇侯面前,“侯爷,是晚辈一己私心害你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。”
忠勇侯急忙扶起他,“好孩子,你也是一片孝心,本侯还要谢府上收留小女之恩。”
“一派胡言!”陈绝面目狰狞如厉鬼:“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?!”
宋昭扬起嘴角柔声道:“定王这般阻挠,是不想真相大白于天下吧?我大梁储君,岂容尔等肆意污蔑!”
“我丢失记忆,全因我与阿弟在上元夜遭遇追杀。与宋世子相认后,失去的记忆才慢慢找了回来。而那场刺杀,便出自赫连氏之手。而今百般阻挠,又一口咬定我不是宋世子,那是因为你们早已绑走了宋世子,要挟忠勇侯起兵。”
“报——”
殿外传令兵高声道:“启禀太子殿下,赫连氏九族一千三百一十五口人已全部拿下,宋世子也已从府中救出,却中毒陷入了昏迷之中。”
赫连氏九族被屠戮……
陈绝身形猛然一晃,他身侧的赫连朔如断线木偶般瘫软跪倒。御阶之下,赫连信缓缓抬头,一双眼睛空洞得骇人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陈绝笑得疯癫,“萧九鸣,你当真是……好手段!”
萧钺缓步踏下御阶,玄色蟒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火光中游动,他微微颔首:“定王殿下,这一局,承让了。”
“来人,宣御医为朝臣治伤,再派人去侯府诊治宋世子。”
宋昭谢过太子,走到陈绝面前施了一个晚辈礼,口中道:“我如今该尊您一声祖父呢?还是唤您一声定王殿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