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一齐向石观棠拱手,行着恭敬的礼仪,说的话却不容他反驳——“请六殿下撤去南阳!”
石观棠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“咯咯”作响,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石安国,“若我偏不呢?”
像是听了什么笑话,石安国“哈”了一声,“那做兄长的,只好帮弟弟一把了。来人!”他大手一抬,立即便有数十个亲卫入内,“送六殿下去南阳。”
“是!”
可石观棠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,纵使人数处于劣势,他们还是纷纷拔刀相向,挡在前头,将石观棠护于身后。
北羯主帅大营内两派人剑拔弩张,气氛凝滞,眼看一场内斗在所难免,石观棠的声音忽然响起,“都给我把刀放下!”
眼见石安国的亲卫们都无动于衷,他主动拨开手下的保护,走到前头,“放下刀,我去南阳。”
“殿下!您是主帅,南阳去不得呀!”
“是啊殿下,不能去南阳!”
手下亲卫焦急万分地劝道,石观棠却轻轻摇了摇头,“正因为我是主帅,才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。锦军将至,若为一己私利而置大局于不顾,我军便要大祸临头了。”
“大兄,你记着。”他又转向石安国,“我今日退却,并非是畏惧你的刀兵,而是为了北羯江山着想。”
说罢,留下营中众将以及面沉如水的石安国,石观棠带着亲卫大步朝外走去。
石观棠方才那一番大义之言掷地有声,震得众将彼此面面相觑,肖虎眼见石安国脸色难看,凑上去安慰道:“不过是手下败将胡扯出来的一块遮羞布而已,什么私利什么大义,打得赢的,才是英雄。”
石安国这才缓和了脸色,“正是,嘴皮子上逞能有什么用,既然身在战场,只有打胜仗,才是唯一的正途!”
“逼宫”之计既成,未免夜长梦多,石安国半是劝导半是强逼着,让石观棠连夜离开襄阳,转往南阳。
待离了襄阳城十数里,石观棠一众亲卫仍愤愤不平,“分明殿下一来就打了胜仗,凭什么把我们赶去南阳?”
“就是,大殿下也不是百战百胜,上次他在京口不就吃了大亏?”
相较于手下们的愤懑,石观棠却始终面色如常,波澜不惊,“凭什么?很简单,因为我战绩不够,那些老资历的将军们,不服我。”
此言一出,众亲卫顿时陷入沉默。
军营是个极为复杂的地方,这里讲资历、讲出身、讲籍贯、讲功勋……将领士兵之间,彼此拉帮结派、排挤斗殴都很常见,纵然石观棠贵为皇子,也不能幸免。他是因皇子身份得了主帅的位置,可怪就怪在,军中并非只有他一个皇子。
“今日之事,我早就料到了。”察觉到了众人的低落,石观棠反而笑道:“或者说,退去南阳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,就算今日他们不曾前来逼迫,过几日我也是要找借口离去的。”
一时众人皆惊,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都是一头雾水。
“殿下这是何意?这一退,来日若想重新南下获取战功,可就难了呀!”
“想要取得战功,先得打得赢仗才行。”并未过多解释,石观棠反问:“你们听说过锦国的将军,一个叫褚璲的没有?”
众人齐齐摇头,“我等只认识魏桓。”
石观棠叹息:“知己知彼,方能百战百胜,如今我北羯内斗不休,对敌国也是知之甚少,阖该有襄阳这一败。”
如今锦军尚未反击,但为何听六殿下的意思,这襄阳城战竟是败局已定?
见手下众人皆一脸茫然,石观棠暗觉无奈,他兀自摇了摇头,一夹马腹,披着星月,直往南阳而去。
建康城,太极殿。
樊城、邓城为北羯攻陷一事,虽早在裴玄的预料之中,但真接到军报,他还是不免动怒,“北羯欺人太甚!”
“陛下稍安勿躁。”
动乱将至,称病多时的魏桓也终于再度现身,“我军秣马厉兵,早已准备万全,北羯既然已经动手,不如趁此时机,发动北伐,若一举功成,则克复神州有望。臣虽不才,愿为陛下分忧。”
裴玄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魏桓。
樊城、邓城,虽说才收复不久,却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北羯攻陷,其中必然有魏桓的手脚,他打的就是借北伐的机会,重新壮大自己的实力。
裴玄知道他的心思,魏桓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。
若是放在以前,纵使对魏氏的狼子野心心知肚明,裴玄也没用第二个选择,因为他没有兵权——可今时不同往日。
面对魏桓镇定的眼神,裴玄微微而笑,“太傅功勋卓著,朕自然是放心的,可如今太傅重病才愈,朕又岂能忍心看你在前线疲于奔命?”
“鹰扬将军褚璲,流民出身,颇善杀伐,他手下将士,有不少都是襄阳及附近人士,依朕所见,不如此次就由褚璲领兵出征,太傅以为如何?”
不少魏氏官员登时就急了眼,意欲出列驳斥。魏桓却忽而大手一抬,拦下众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