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自然没有,你为什么这么问……”话说到半截,陆石自己也是一怔。
“待裴七逮到使团,发现你我不在其中时,他必然大怒,届时使团其他人会遭遇什么,你难道想不到吗?”苏蕴宜说:“他们随你远道而来,未能完成你父亲的嘱托,本就要受责备。如今又因你一人的任性之举,恐要面临灭顶之灾。若你与他们本就有深仇大恨倒也罢了,可你偏又说没有……陆石,你对他们何其残忍。”
陆石愕然怔坐于原地,半晌都不动一动。许久
之后,苏蕴宜听他艰难地挤出一线声音,“我没想到……”
“那你现在已经知道了,你还决意继续如此吗?”
陆石的双手一下揪紧了膝头的布料。苏蕴宜默不作声地看着,只等着他自己想通。
“五娘。”缓缓转头,陆石看着她,露出一个腼腆的笑,“纵使我们不在一块儿,你还当我是朋友,对吗?”
苏蕴宜心头软了软,“是的。”
陆石却轻哼了声,“你骗人!”对上苏蕴宜讶异的眼神,他的笑容转为苦涩,他低下了头,“你我分隔南北,此生再难一见。就算你现在还当我是朋友,以后肯定也会渐渐就把我给忘了……”
“你也会忘了我吗?”
“我才不会呢!”
“只要你不忘了我,我也不会忘了你。”苏蕴宜笑起来,伸出自己右手小拇指到陆石面前勾了勾。
“我又不是小孩儿了。”嘴里虽这么嘟囔着,陆石手却很诚实地抬起,和苏蕴宜勾了小拇指。
苏蕴宜注视着他,轻声道:“那我们就这么说好了,谁都不准反悔。”
陆石闷闷地“嗯”了声,抬头巴巴地望着苏蕴宜,“五娘,我能最后再抱你一下吗?”
犹豫片刻,苏蕴宜点了点头,陆石双臂用力环住她,一头扎进怀里,脸埋在她的颈窝。不多时,苏蕴宜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锁骨淌落。
陆石没有掩饰,任由自己的眼泪肆意滴落在她肩畔,他的声音微微哽咽,“我走之后,你要当心魏桓,那个陈衡就是他手下的人……”
苏蕴宜默了默,“我猜到了。”
“他与我交易,只要帮我带你出宫,我就得在边境发动战事,地点就是他才收复的那两座城。”
虽然她和裴玄早有预感,魏桓一定会凭借自己手中兵权在借北境战乱生事,可真从陆石口中听到确切消息,苏蕴宜心头还是不由得一沉,“你会照做吗?”
“我当然不愿做伤害你的事,可是五娘,此事并不会以我的意志而改变。”陆石靠在苏蕴宜的肩上微微转头看她,“裴玄既然拒绝了两国和谈,那么北羯与锦国再度开战已成必然。正如你如今是锦国的皇后,我这一去,从此便只能是北羯的六皇子了。”
“……”虽然知道他所说的事难以避免,苏蕴宜心里也早有准备,但真听到他说出口,她还是止不住地钝痛了一下,勉强扬起一个笑,“我晓得的。”
陆石从苏蕴宜的颈窝抬起头来,深深地看着她,“五娘……蕴宜,真的就不能……”
话音未落,马车外忽然传来隆隆声,陆石紧贴着苏蕴宜的身体霎时紧绷。
下一瞬,帷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仅仅几次呼吸过后,被陆石扑倒的苏蕴宜就瞪大了眼睛,眼睁睁看着那帷盖像飞鸟一样脱离了马车的束缚,展翅向后方迅速飞离而去。
只听轰的一声,废弃的帷盖重重跌落在地,姚子昂收回五爪精铁钩,向一旁拱手道:“启禀陛下,皇后娘娘正在车内。”
不必他禀报,裴玄的视线已然钉在苏蕴宜身上。
眼见陆石那竖子正扑在他的皇后身上,裴玄的眼瞳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瞬,冷声道:“让车停下。”
那车夫见此情形,瞪大了一双赤红的眼睛,他神情狰狞,手上的马鞭不知疲惫地死命抽在马背上。健壮的骏马一边痛苦嘶鸣,一边竭力催动四肢向前奔驰,车轮几乎转出残影,然而这一切都快不过侍卫手中的箭矢。
裴玄一声令下,随行的侍卫们几乎同时抬臂弯弓,无数支羽箭簌簌破空而来,车夫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,便被射成了刺猬,脑袋一耷,软倒在车前。
三匹骏马也纷纷中箭倒地,随着噗通噗通几声,马车终于轰然歪倒停顿,唯有车轮还在转动不休。
苏蕴宜推开护在自己身上的陆石,艰难地爬起身时,对上的是一只她再熟悉不过的手。
“宜儿,过来。”
历经奔波,裴玄显得有些风尘仆仆,额前发丝散乱些微,他仍旧眉眼含笑,只是这笑意有几分勉强,眼见苏蕴宜毫不犹豫地将手递给自己,这才舒缓几分。
他一个用力,将苏蕴宜拽上了自己的马背,目光旋即落在面无表情的陆石身上。
笑意加深,裴玄伸手按上了自己腰侧的佩剑。
第94章第九十四章“想叫就叫出来,别咬伤了……
“不要!”
另有一只手按住裴玄的手,硬生生将抽到一半的佩剑又按回剑鞘中。裴玄的眉心跳动,他强忍恼怒,平静地看着苏蕴宜,说:“他与魏桓内外勾结,想将你从我身边夺走,几乎已经得手——你却还要护着他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