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温在下降,体温却在上升。
许久之后,雨消云散。
像是被抽去脊骨一般,苏蕴宜再没了方才的威风,只觉连手指头都没了力气。她软绵绵地靠着裴玄,气若游丝,“太累了,你抱我回榻上。”
吃饱喝足了的裴玄已变得乖顺,也不再提什么石观棠了。他抱住苏蕴宜,“哗啦”一声从浴桶中站起,将她仰面放到在软榻上,拿起布帛给她擦拭湿透的身体。
他擦的很仔细,从上到下,从里到外,苏蕴宜的每一寸肌肤,包括先前被他仔细清洁过的掌心,他都擦得干干净净。
只是她干净了,他却还湿漉漉着。
苏蕴宜却不管这么多,自己得了舒坦,扭头就卷了被子骨碌碌滚到床榻里头,留裴玄一个人举着布帛站在外头。
原本打算叫她帮自己擦身子的裴玄计划落空,暗骂苏蕴宜一声没良心的,老老实实自食其力,也懒得新取一块布帛,直接拿她用过的那块给自己随意擦了擦,掀开被子,强硬地加入苏蕴宜的被窝。
感觉到后背贴上一具熟悉的、火热的身体,苏蕴宜哼唧了一声“别闹我”。裴玄凑过去亲了下她的侧脸,“行了,不闹你。”
话虽如此说着,他不过安静躺了一小会儿,便又贴上去摇她,“诶,姓石那小子没趁机占你便宜吧?”
“……哎呀没有!”
“怎么没有?我都亲眼看见了,他都快贴你身上了!他有没有做更过分的事情?”
“你别瞎想了,真没有!”
“该死的黄口小儿,我就该狠狠教训他一顿,打得石敬山都认不出他儿子才对!”
积累起的睡意被这厮一通胡闹给散了个干净,苏蕴宜没奈何,翻过身半压在裴玄身上,用嘴堵住了他喋喋不休话茬,“这样可以了么?”
裴玄怔了怔,舌尖舔上自己的嘴角,“大概……可能……仿佛还不够。”
苏蕴宜低头,给了他一个绵长的吻。许久之后她微微撤离,唇瓣仍若有若无地贴着他的嘴唇,认真地说:“我那时已经劝服他放我回去,他心里一时难受,这才抱住了我,我没有推开,是不想反应过激惹恼了他,没有旁的意思,也确实不曾有别的什么事发生。”
“……我不是怀疑你,我是怪我自己。”喉结上下滚了滚,裴玄的声音低落下来,“你在宫中被人掳走,说明我手下出了大纰漏,若非那人是石观棠,你或许已经遭了毒手。是我没有保护好你,都是我的错。”
苏蕴宜笑了笑,“你和魏桓棋逢对手,你既然在他身边安插了个青柏,他还你一个陈衡不也正常?”
裴玄想了想,也笑了,“说得也对。”
“不过我倒确有一事不明。”
“什么?”
苏蕴宜皱起眉,“魏桓既在宫中有陈衡这么一枚暗棋,为何不直接取了我的性命,却要借石观棠之手试图把我掳去北羯呢?此招既险,胜算也不大,你一旦发现,必会全力搜捕,我哪里能轻易就到北羯呢?”
“因为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你。”裴玄目光沉沉,“他只是想挫败我的锐气。”
“自废掉魏月后,魏氏内部动荡,他亟需打压我来给自己立威。掳掠你之事无需真的成功,只要将你弄出建康宫,自能证明他魏太傅实力犹存,魏氏便会重新凝聚在他身边。”
苏蕴宜目露思索,“如此说来我还真是走运,若非撞上石观棠进京,魏桓想要立威,岂非要害了我的性命……”
“他不敢!”
话没说完,就被裴玄急匆匆打断。他深深凝视着苏蕴宜,“你若死,我会疯的。魏桓怕我同他玉石俱焚,所以他不敢。”
苏蕴宜为他眼中汹涌的波澜与情意所慑,久久怔然,半晌她嘴角勾起一抹笑,掩去眼底泪意,“我才不会死呢,好不容易当上了皇后,总要再当回太后过过瘾。”
“嗯。”按着苏蕴宜光滑细腻的后背,裴玄将她揽入怀中,“等宜儿当了太后,记得有空的时候来皇陵看看我。”
分明是自己起的话头,但听他如此自然地提起身后之事,哪怕知道生死终究无法避免,苏蕴宜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。她用力钻进他怀里,两人的身躯在这一刻紧密相贴,以一种仿佛要嵌入彼此身体的力道。
“我不会死的,你也不许死。”
……
露宿野外终究不便,两人一早便再度启程回返,这一回风平浪静,苏蕴宜终于平安回到显阳殿。
倚桐、莲华等人见她归来,忍不住都哭了个稀里哗啦。
倚桐:“女郎,你若是真出事了,奴婢当真万斯难辞其咎……”
莲华也跟着嚎啕,“是啊是啊,你要是死了,我们不得给你陪葬啊……呜呜呜,我好不不容易才活到现在的,可不想死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苏蕴宜:“行啦都收收声,我这不是没事儿么。”
显阳殿满殿的宫人这才渐渐止住了泪,正如莲华所说,皇后丢在了她们手里,罪责必是逃不了的,只是幸好娘娘平安归来,总算死罪可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