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檀比平日宽容许多,只无奈拍了拍她的脸。
江容尝试放松。她尝试不去想,那些糟糕的、粗糙的、干涩的、刺痛的,只能咬牙忍受的夜晚。
她推拒不了今夜,更推拒不了往后的许多数不清的夜。直到她生下孩子,他们才会放过她,——不,他们只是在房事上不再用得上她,何谈放过了她。她会生下两个明知不会有好结果的孩子,看着别人摆布他们、打断他的腿,亲手送她去和亲、去死!
而她还没有办法——她想了一整日,想了一百零七天,都不出办法救他们、救她自己!
怒火又在江容胸口汇聚,冬夜的寒风又吹了回来。一日的混乱忧惧全不要紧了。宋檀吻得沉醉,在他移开嘴唇的间隙,江容露出牙,咬了上去——又很快松开。
真可悲。她想。真可悲。恨意如此强烈,她却不敢在宋檀身上留下任何伤口。每一道痕迹,都会成为她通向死路的快马,她不能伤了“主子”,更不能让霍玥看到,她与宋檀欢好的实据——
为什么不能?
唇上的疼像小猫伸爪。
宋檀“嘶”的一声,摸摸唇角,笑了。
这丫头,自小就只会素着脸、远着他,和玥儿嫁了过来,更是轻易不与他说一句话、不给他递一杯茶。他虽只想和玥儿一生一世,却不愿看一个丫头的脸色。便做了他的人,她也和木头一般,纵对着这张脸,也让人无趣。谁知今日,竟学会呲牙伸爪子了?
果然,她是碍着玥儿,不便对他亲近。
不许她逾越就是了。
“也不知你是做了什么梦……”
宋檀的手向下、嘴也向下。江容得以片刻喘息。
月光有如流水,又从窗纸里轻柔地透进来。她望向窗棂,想着她的“梦”,感受着宋檀的动作。在厌恶与忍耐交织里,她让自己放松、再放松,回应了宋檀,抚上了他的肩背。
她已经死过一回——她不要再像上一世一样活!至少,也要有什么地方不同,哪怕只是一件事——
江容抓紧了宋檀的衣襟,指甲深深扣入他肌肤。
今夜,在她重获新生的今夜,在她还没有找到生路、也不知能不能找到生路的今夜——
她该放纵沉欢。
那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,御前讲话怕的不行,“草民麻二……是个木工,有幸参与太庙的建造和修缮,那日骤起天火……烧了太庙,草民吓得不行……次日上值,庙宇坍塌大半,探查太庙正殿屋顶时,发现屋顶有鸡蛋大的缺口,深约一尺。”
对往事的回忆占去了江容全部心神。她惊恐着、也明悟着,便没听见霍玥几次唤她,也没看见霍玥皱眉又松开、疑惑又恍然,皱着脸思索片刻,露出一个“原来如此”的笑容来。
“江容——”她把江容摇晃起来,笑着说,“我知道了,你是怕萧显!诶,快别怕,他又不吃人!”
“虽说他手段是狠了些——”霍玥斟酌着言语,“可那……也算事出有因。你是康国公府的人,又不是他的妻妾奴婢,就算他是皇子亲王,来咱们家里,也没个平白无故就喊打喊杀的。你又不得罪他!”
我的确不是萧显的妻妾奴婢。现在。
江容直愣愣看向霍玥。月上中天了。
子时将过,早已躺在锦被中的霍玥却犹未安歇。她甚至一直不曾阖上眼睛。
她在等。
等她的丈夫,从丫鬟房中出来。
身为大家公子、行事有方,宋檀当然不会在与侍妾行房后,还来嫡妻房中安歇,如此不尊重。霍玥也不会容许宋檀这般看轻。
她也当然不是在等宋檀来见她。
只是,江容那一间屋子窄小,二郎从不在她房里留宿,都是行事后回书房歇息,最晚的一次,不过二更也走了……今日怎么还不出来?
夜色愈浓,霍玥心里便愈发不安。她不能不去猜想正在江容床帐里发生的一切:宋檀究竟是尚未歇下,还是已经与江容相伴安眠?
为什么只有今日不同?
为什么偏偏是今日不同?
猜疑一起,可疑的便越来越多。她半坐起来,开始想江容从清晨的异状。是了,太医都说她本无病症,只是“惊忧不安”。但她有什么好“惊忧”的,又是为什么会“不安”?
她待她,还不够好?吃穿用度,江容几乎和她一样,连丈夫她都放心分给她,还没封姨娘,就拨人服侍她,分例也早早升了,应她这个、又应她那个,只盼着她生下子嗣……
现在细想,她陪着江容等太医的那半个时辰,江容为什么一句话也不应她?
想得心烦,霍玥出声叫人:“倒杯茶。”
守夜的玉莺忙答应着,披衣起来倒茶,勾好床帐:“娘子,还没睡?”
“醒了,口渴。”霍玥不愿丫头知道,她为丈夫的姬妾不能安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