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柔沉默半晌,颤着嘴唇问:“不知宫里娘娘是什么时候给您来的信?”
她回想一番,给出个确定的答复:“是十四日前收到的信”
那比她出发时都要早得多,林慧漪怕是早猜到了她会往这边躲。这地方可是她亲娘安排给她的,她自己都不清楚,可林慧漪竟能猜到!
既然不是怀着恶意来找她算账的,那她就也不客气了。令柔牵起嘴角,拿出来往常三分跋扈,抱臂道:“妹妹这几日舟车劳顿太过辛苦,就先歇着去不陪姐姐清谈了,请您自便吧。”
说着就拂拂袖子走回屋去了,留着他们一众外来的和买来的对视着目瞪口呆。
姓林的贵夫人瞠目了好一会儿,半晌没反应过来,只记得娘娘信上说的:贵客性子不大好,你多包容。她这会儿子才恍然,这性子是有多不好,才能让娘娘特意写在信里头叮嘱。
闹了个没脸儿,她也只好一甩帕子打道回府了,任着丈夫一家人好奇凑上来,不停问着她去拜访了谁也不说话,只当没有过这事情。
回房得了清净的令柔,将方才见到的人和事都一并抛在了脑后,只一心计划起旁的来。这人来这地方说是要照顾她,可她有什么需要照料的?旁人不过来,不引人注目就是对她最大的照料了。林慧漪也没那么无聊,更没那么蠢,她寄这信来,八成是借着她二姐的力,警示她这地方不要久待。
这院子本是个好院子,坐着北朝着南,就是太久没住过人了,各处都有一层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浮灰。可令柔也不嫌脏,胳膊拄着脸颊,搭在桌上想出路。京中这是怎么了?她姜令柔不是已经进了陵墓里盖棺定死了吗?连谥号都定好了,难道还能被怀疑不成?若不是被揭穿了谎,那又还能有什么来自宫里的危机?
令柔苦想一通也没个答案,更不知自己孤身一人还能去哪。她是想要自由,想要往外头冲,可她也不是什么莽人。她这般适龄女子,孤身走在外头,遇上什么都不好说。
越想她越怨念!要么就给她出个主意,要么就别说这些,让她独自一个担忧着这些,偏还没什么办法,那她能如何?急翻了天也没有用啊!
偏也求不得别人,令柔叹口气,只好执笔给正在路上的凌叔写亲笔信,说明利害;又给京中去了一封,只是这一封给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亲自来写,只好用左手随意画了几个符号,不求多么美观整齐,只求让人看懂。
两封信寄出去,令柔却彻底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,只好沉着脸望天,期盼着不被抓回去。
……
就这么静静等了三两天,令柔一日一日数着日子,终于在一日晨间醒来,等来了那尊瘟神。
“见过陛下。”
令柔盈盈下拜,说实话,她看到皇帝那一刻,最初不是惊恐,而是“果然如此”。她就知道林慧漪不会无的放矢,既然提醒了她这处危险那就一定是,可她还能躲到哪里去?外头的豺狼未必就比家中的猛狮更温和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朕一定会原谅你、饶过你?”赵彧想过无数种见她时的说辞,恨得咬牙切齿时曾想着要她自己决定死法,爱得欲罢不能时又想求她不要离开,不要惧怕。可等他真正见到了她,脑海中也只剩下了这一句。
他是否是对她太好?让她胆敢如此欺瞒他。
“不敢求陛下原谅”,令柔木着一张脸,颇有些自暴自弃道:“只是想着出走,想得失了理智,以为可以瞒过您,不想您智珠在握,轻松识破了这等诡计。妾不敢妄求,请您发落。”
“发落?”赵彧先是大笑出声,又冷声反问:“朕能怎么发落你?”
“若说罪过之深之重,将你拨皮萱草都不为过;可若将你这般了,朕又该如何?”
令柔不敢答,可又知道不能任由着他这样发泄情绪。她这一行系上了太多人的性命,从她最亲近的爹娘,到林慧漪和靖王妃,每一个人都是她行路的帮凶,她一招不慎,极有可能会连累得他们全都下水。
她正要出声答话,却听皇帝说:“你有两个选择,一是相干人等全部斩首。”
令柔被吓了一跳,忙又跪下求情,又听他说:“另一个是,跟朕回宫,陪朕过完最后几年。”
她猛然抬头,却见皇帝面色苍白,没什么血色,身子竟也摇摇欲坠,似是站着都不稳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