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像表面泛起一层肉眼难辨的、水波似的扭曲涟漪,其本身所散发的微弱妖气与存在的形迹,便被这层涟漪彻底抹去、遮蔽无踪。
下一瞬,这尊被妖法严密遮掩的石像,竟似失去了重量,又或融入了虚空,悄无声息地离地寸许,旋即化作一道肉眼凡胎绝难察觉的黯淡虚影,如鬼魅般穿透紧闭的门窗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远处莽莽苍苍、古木参天的幽邃深山疾遁而去。
蛇精此行,目标极为明确——它需在那人迹罕至、阴气汇聚的荒山野岭之中,寻觅一道合适的、饱含怨戾不甘的游魂。此魂,将是它日后为李念安施展“换魂”秘术时,不可或缺的“李代桃僵”之材。
夜色如泼墨,浓稠得令人窒息,将整片山林浸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。
惨淡的月光竭力穿透上方虬结如鬼爪的古木枝桠,却被撕扯得支离破碎,化作一片片冰冷的、毫无生气的惨白光斑,零落地泼洒在厚厚堆积的腐败松针与湿滑苔藓之上。
刺骨的寒气仿佛能渗入骨髓,湿重凝滞的雾气如同幽冥的吐息,在林间无声无息地弥漫、流淌。
偶尔,几点幽绿惨淡的磷火,如同迷失的鬼眼,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毫无规律地飘忽、闪烁,为这片死寂之地更添上几分令人心悸的阴森与荒芜。
在这片被遗忘的、充斥着腐朽气息的密林深处,一片难得能多承接几缕破碎月光的空地上,静默地矗立着一尊半人半蛇的粗糙石像。
石像表面坑洼嶙峋,仿佛承载了无数的风霜与恶意。
此刻,在那深陷的眼窝之中,两点幽冷的青碧光芒如同来自九幽的凝固鬼火,正缓缓地、无声地转动,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审视,一寸寸扫过这片被黑暗和死亡气息笼罩的寂静角落。
石像之内,蛇精的妖识正悄然发动。
那无形的感知如同亿万条纤细而剧毒的蛛丝,以石像为巢穴核心,悄无声息地向四面八方、向密林最幽深诡谲的腹地蔓延开去。
它的目标清晰而冷酷:搜寻那些因生前刻骨执念而滞留阳间、徘徊不散、拒绝踏入轮回之井的书生幽魂。
这无形的妖识之网,如同冰冷的潮汐,漫过盘根错节如虬龙般扭曲的树根,拂过汩汩流淌、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幽暗溪涧,探入深不见底、连月光都畏惧的岩石缝隙。
网中,确实捕捉到了一些模糊摇曳的魂影:一个溺毙的樵夫,魂体浑浊不堪,口中不断呢喃着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子;
一个悬梁自尽的妇人,周身缠绕着浓得化不开的黑色怨气,一遍遍机械地重复着蹬开脚下板凳的绝望瞬间;
还有一个战死的兵卒,魂体残破如同被撕碎的旗帜,仅存的执念死死系在一枚早已不知所踪的腰牌之上…………
然而,这些魂体,或是浑浑噩噩如同蒙昧的雾气,或是被怨毒戾气彻底侵蚀了心智,根本不适合换魂之用。
石像深处,传来一声微不可闻、却饱含失望与不屑的冷哼。
那蔓延四方的妖识之网瞬间如退潮般收回。
此地,皆是些不堪大用的废物游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