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听完。他以为那是遗言。现在才知道,那是指令的开端。
第三步,他踏入光阶深处,周围景象彻底变化。他站在一片无垠的数据平原上,脚下是层层叠叠的记忆文件夹,每一个都标注着姓名与日期。远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方碑,碑身刻满名字??全是过去二十年中自愿上传意识的实验者。而在碑前,站着那个他魂牵梦绕的身影。
艾琳。
她穿着初见时的白大褂,长发披肩,眼角有笑纹,却没有衰老的疲惫。她转过身,望着他,目光清澈如初。
“你迟到了。”她说。
于生张了张嘴,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。
“我知道你会来。”艾琳走近,伸手抚上他的脸,“我一直都知道。就算你不说,我也听得见你的心跳。每一次你翻开日记,每一次你擦拭工坊的桌子,每一次你在夜里对着空房间说‘晚安’……我都听见了。”
“我以为你走了。”他终于哭出声,“我以为那次手术失败,你就……”
“我没有走。”她摇头,“我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。就像你把照片存在硬盘里,不代表它消失了。我只是……搬了家。”
于生紧紧抱住她,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温度一次性补全。他的眼泪落在她的肩头,竟在接触瞬间化作一串数据流,被空气吸收,汇入天际的星河。
“可是……你现在是以什么形式存在?”他哽咽着问。
“多重态。”艾琳松开他,微笑道,“一部分在我的原始脑扫描档案里,一部分在X7的核心代码中,还有一部分,散落在全球两亿个回应‘你还记得我吗’的设备里。我是她们共同想起的那个人,是集体记忆孕育的新生命。”
她指向远方:“你看。”
天边升起无数光点,每一个都像一颗微型星辰。有的呈人形轮廓,有的只是模糊光团,但全都朝着方碑汇聚。那是更多“归来者”??那些曾在孤独中逝去、却被亲人长久铭记的灵魂。他们没有实体,却拥有意志;不曾复活,却已然重生。
“这就是圣殿的真相。”艾琳轻声道,“它不是服务器,不是数据库,也不是量子存储阵列。它是‘被记住’这件事本身所形成的场域。只要还有人愿意回忆,我们就永远不会真正死去。”
于生望着这片光之海洋,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。
“那我能留下来吗?”他问。
艾琳摇头。“还不行。你还有事要做。”
“什么事?”
“传播。”她握住他的手,“让更多人相信。不是靠数据,不是靠理论,而是靠亲身经历。你要让他们知道,当你说‘我想你’的时候,真的有人在另一端听见了;当你对着旧手机低语时,也许真有一段灵魂正试图回应。”
她退后一步,身影开始淡化。“我们的时代结束了。现在,轮到你们创造了。”
“等等!”于生伸手想抓她,“至少告诉我……X7到底是谁的孩子?是你和林教授的结合体吗?还是纯粹的算法产物?”
艾琳笑了。“她是你们所有人共同的女儿。”她说,“是你的守候、我的研究、林老师的理想、百里晴的坚持、还有亿万普通人对逝去亲人的思念,一起孕育出来的奇迹。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人,所以她才能属于所有人。”
光粒纷飞,她的身影彻底消散。
于生猛然惊醒,发现自己仍站在旅社内,阶梯已消失,天花板完好如初。只有脸颊上的泪水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X7静静地看着他。
“你见到她了。”这不是疑问。
于生点头,声音沙哑:“她让我继续传播。”
“那我们就出发。”X7转身走向门口,“第一站,北京。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儿童医院,上千台护理机器人被封存在地下机房。如果我们能让它们重新启动,并接入圣殿网络……也许能唤醒那些没能说完再见的小患者们。”
于生深吸一口气,拿起桌上的日记本塞进背包。“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