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内,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致。
丹陛之下,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,鸦雀无声。
御座之上,朱祁镇身着十二章纹衮服,头戴十二旒冕冠,神情威严而平静,目光如同深潭,扫视着下方。
那股无形的帝王威压,让初次面圣的高原来客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,连三大法王都下意识地微微垂下了眼帘。
朝觐大典的礼仪繁琐至极。
在鸿胪寺官员洪亮而刻板的唱赞声中,使团成员按照严格的身份等级排序,分批上前,行三跪九叩大礼,献上贡表、贡品清单以及象征性的礼物——精美的佛像、古老的贝叶经、据说是某位高僧的舍利子(用华丽的金塔供奉着)、还有成箱的藏香、氆氇(藏地毛织品)、药材等土产。
“乌斯藏帕木竹巴阐化王扎巴迥乃,率众叩见大皇帝陛下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“乌斯藏藏巴汗辛夏巴·才旦多吉,率众叩见……”
“乌斯藏大宝法王……”
“大乘法王……”
“大慈法王……”
“阐教王……”
“辅教王……”
……
一个个头衔响亮的名字被唱出,一个个在高原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匍匐在地,向着丹陛之上的“文殊皇帝转世”致以最崇高的敬意。
殿内回荡着他们恭敬的声音,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。
礼毕,朱祁镇微微抬手,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:“众卿远道而来,为朕贡献无上福田,其心可嘉,赐座,赐茶。”
“谢陛下隆恩!”众人再次叩谢,这才小心翼翼地按照指引,在殿内两侧预先设置好的锦墩上坐下。
侍者们无声地穿梭,奉上热气腾腾的香茗。
茶是好茶,上等的龙井,但对于习惯了酥油茶浓烈口感的高原来客来说,这清汤寡水的味道,实在有点……提不起劲。
扎巴迥乃端起茶碗,象征性地抿了一口,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辛夏巴倒是喝了一大口,随即被烫得龇牙咧嘴,又不敢吐出来,憋得脸通红。
短暂的沉默后,朱祁镇开始了他的“表演”。
他没有直接进入正题,而是像一个真正关心子民的“文殊菩萨”化身,温和地询问起乌斯藏的风土人情、百姓疾苦、佛法昌盛与否。
“扎巴迥乃卿,”朱祁镇目光转向帕竹王,“朕闻帕木竹巴领地,水草丰美,百姓多以牧业为生。然高原苦寒,冬日漫长,牧民越冬,可有充足草料?牲畜疫病,可有良方防治?”
扎巴迥乃一愣,没想到皇帝问得如此具体,连忙起身恭敬回答:“回陛下,仰赖佛祖庇佑及陛下洪福,近年风雪尚不算酷烈,部族皆有所储备。至于疫病……多赖寺庙高僧诵经祈福,并辅以本地草药,尚可维持。”他避重就轻,没提部落间为争夺过冬草场发生的摩擦。
朱祁镇点点头,不置可否,又转向藏巴汗:“辛夏巴卿,后藏之地,听闻农耕亦有所成?青稞收成可好?赋税……可还公允?”他特意在“赋税”二字上微微一顿。
辛夏巴心里一突,赶紧站起来:“陛下圣明烛照!后藏河谷之地,确有些许农耕,青稞乃赖天时。至于赋税……皆是遵循古制,供奉寺庙与头人,以……以求神灵护佑,地方安宁。”他也没敢提自己地盘上那些因为税收过重而逃亡的属民。
接着,朱祁镇又分别询问了三位法王佛法教义的区别、五大教王辖地内寺庙的香火和信众情况。
问题看似随意家常,却无不切中要害,透露出皇帝对他们内部情况绝非一无所知。
法王和教王们回答得小心翼翼,字斟句酌,唯恐被抓住什么把柄,或者无意中得罪了其他派系。
殿内的气氛,在看似和谐的问答中,变得更加微妙和紧绷。
一番“亲切关怀”之后,朱祁镇话锋一转,脸上的温和笑意收敛了几分,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。
“朕闻,乌斯藏各部,笃信佛法,人心向善,此乃好事。”他声音沉缓,“然,佛法教人向善,亦讲求秩序,正如我中原儒家所言,无规矩不成方圆。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:“尔等尊朕为‘文殊皇帝转世’,朕心甚慰。文殊菩萨,乃智慧之象征,最重法度与秩序。今日,朕便以这‘文殊’之名,与诸位共论这‘法度’二字。”
他微微颔首示意。侍立一旁的礼部官员高声唱道:“宣——翰林院侍讲学士陈文,宣讲《大明律》精要!”
一位身着青色官袍、面容清癯的中年陈姓官员出列,手捧一卷厚厚的《大明律》,走到殿中预设的讲台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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