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的余晖包裹着那抹纤细身影。他静静看她,泪痕还挂在脸上,脊背却挺得笔直,像极了暴风雨后仍固执挺立的矢车菊。
忽然,琴声中断在了某个小节。
女孩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,双手颓然落在琴键上,撞出一串杂音来,不知是不是心电感应,她倏然间回过头。
此刻,克莱恩的身影与暮色融为一体,看不真切。
她不自觉并拢膝盖,手指也无措绞在一起,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,被老师抓到指法错误的时候。
他听了多久。是从那个总是卡壳的转调开始,还是更早。那些错音、还有带着点发泄砸向琴键的强音,是不是全落进他耳朵里了?
他会不会觉得,这些天他们的努力都白费了,她还是那个蜷在档案室角落里发抖的女孩?
男人在她面前站定,目光从她泛红的指尖,起伏的胸口,定在蒙着水汽的眼睛上。
“《悲怆》,选了个难的。”
俞琬垂下眼睫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“嗯”了一声。
下一秒,身侧微微一沉,他挨着她坐下,琴凳并不宽敞,他的腿紧贴着她的,体温透过衣料传过来。
他没看她,修长手指随意放在黑白键上。那双手,虎口处有常年扣动扳机磨出的茧,握惯枪械,签过无数处决令,这样放在这,倒有一种猛虎细嗅蔷薇的矛盾感。
“你弹得很好。”
俞琬怔住,睫毛轻轻颤了颤,他是在安慰我吗?
克莱恩是真心的,尽管说出口时,他自己都略微一怔。
严格从钢琴演奏的标准上来说,不是。
华沙阁楼里,他第一次听她弹贝多芬,那时的琴声是被精确切割的钻石,完美到像唱片公司一节一节找名家录制的示范带。
而现在那些音符,反倒让他看到了一把刚开了刃、带着生命力的刀。
“我们继续。”
女孩依言把指尖放回琴键。
不知是不是那句话的缘故,这次她放松了些,音符像完全解冻的春溪,开始自由流淌。
可就在一个关键转调处,她的食指又滞在半空,那个顽固的降B调像道坎,每次经过都让人屏住呼吸,一个不小心,指尖就会滑到其他地方去。
又要弹错了吗?
这念头升起的一瞬,一只手已越过她的肩头,按下她踩空的琴键,像踉跄时稳稳扶住她的手。
她惊讶侧头看他,而他的目光却落在她手指上。
接下来的演奏发生了变化。她依旧主导着旋律,但每当溪流遇到险滩暗礁,他总能适时加入,用低音或和声,为她铺垫。
他像一个领航员,在这片重新启航的水域中,指引着航道。
乐章终于浑厚的降A大调主和弦,女孩抬起发颤的指尖,心跳还没从方才的激烈里中平复过来。
而克莱恩的手指还停在琴键上,像在思考着什么——
随后《致爱丽丝》的前奏流淌而出。
俞琬呼吸一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