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那,我连从报纸上知道你在哪都做不到,或许就永远等不到你的消息了,是吗?
“所以…你早就准备好了。准备好把我一个人送走,送到一个我谁也不认识、连语言都不通的地方?”每说一个字,声音就颤抖一分。
然后默认我已经不需要你了…是吗。
薄薄的船票灼得女孩掌心发烫。
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,在犯傻。现在这样一张船票,是黑市里用多少金条都换不来的逃生券。昨天那位和纳粹合作的法国银行家夫人,还在她诊所里哭花了妆,说愿意用全部珠宝换一张去葡萄牙的通行证。
可她的未来就这么要被他安排,被他温柔又专制地规划妥当,然后无限期隔绝在有关他的消息之外吗?
上次发现他瞒着她给她办第叁帝国护照时,她是用逃避去应对的。
但这回,许是那悬于头顶的离别,恐惧就像地底的暗流,在女孩强装的平静下疯狂累积着,越压抑,越不愿去面对,此刻便越像是找到了决堤的出口。
她必须说出来,必须让他知道,在这倒计时的叁天里。
可这话刚出口,她的心又蓦然沉了下去。
女孩分明看见,克莱恩像被她的话语刺到了似的,那双湖蓝色眼睛像是一瞬间裂了道缝隙。
窗外一道惨白闪电劈过了乌云,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。
那闪电也像是劈进了自己脑海里,她突然意识到,自己竟在分别前想同他吵,这七十二小时里,他们该多说几句软语,储存更多温暖缱绻的片段的。
再开口时,女孩语气里裹着浓浓的、没底气的软。“我在这里有我的诊所,有我的病人,我的朋友,有叔叔。我…我能照顾好自己,真的。”
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“而且…而且未来谁都说不清的。”
如果,如果战局有转机呢?
“如果…如果我在这里,至少、至少还能收到你的信。”她试探着,压着哽咽,终于把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。
克莱恩望着那满是小心翼翼的脸,突然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攥得呼吸都有些促。
就在几天前,他的结婚申请被希姆莱驳回。如果不能在离开前名正言顺让她成为他的妻子,那么他至少也得保证她活着,好好的活着,即使在没他的时候。
他当然知道她的意思,他怎么舍得把她推开。
天知道如果可以,他有多想把她塞到行李箱里一起带走,而不是该死的做着截然相反的事——亲手把她送到一个没有他半点痕迹的鬼地方去。
他迟迟拿不出那张船票,何尝没和她一样怀揣侥幸?即使侥幸这个词,在他的字典里一向和赌徒心理划等号。
而此刻听着她带着哭腔说“我能照顾好自己”,心里某种不该有的侥幸竟开始疯狂滋长。她说得对,未来谁也说不清。
是的,他承认自己没那么大度,没那么高尚,他做不到把她推到这片大陆的另一端。况且她需要他,哪怕只是他的消息,只是一栋有他气息的房子。
窗外开始下雨,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秒针在走动。
“文……”男人沙哑唤她名字,伸手想要把那张船票收回去。
可就在他的手触到船票边缘的刹那,她却受惊般后退,动作太急,女孩手肘撞翻了威士忌杯,琥珀色酒液泼在地毯上。
刺啦——
纸张撕裂的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得刺耳,船票就这么从中间生生一分为二。
两人同时愣住了,雨声瞬时变得遥远,仿佛某种足够权衡利弊的未来就这么被他们拦腰折断了。
又或许上帝先替他们做了选择。
“对不起,我不…”她急急开口,这船票或许是他花了多少心血,拖了多少关系才拿到的,就算…就算她不想要,也不能那么任性毁掉。
而这道歉只说到一半就被堵了回去。()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