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柯摇摇头道:“无妨无妨,我带你去书房等他吧。”于是侧身引他进入书房内。
落座后,小十看向杨柯,略带天真地问道:“杨姐姐,我曾听……有人说起,你常有惊人之语。方才我们所议皆是国事,现在我倒想请教姐姐,何谓‘人心’?或是如何‘识人’?”
杨柯正将青瓷茶盏轻置在他案前小几上,听言抬首,朝他狡黠一笑:“识人这门课,实在复杂。况且,纸上谈兵无趣,不如……我们玩个小游戏?”
小十兴致被引,眼中一亮:“什么游戏?”
“殿下问我一个问题,我问殿下一个问题。答不上、答不全、或答得不尽兴者,就——”她眼波一转,从袖中变戏法似的取出一个小巧香囊,“罚饮一杯‘特调五味饮’!这可是我亲手制作的,滋味嘛,保管让殿下印象深刻!”
小十对这宫外来的新奇玩意儿颇有兴趣,少年心性旋即被勾了起来,于是爽朗应道:“好,一言为定!”他略一思忖,抛出首问:“宫外最令杨姐姐开怀之事是什么?”
杨柯不假思索道:“春日里和家人纵情畅饮,哭笑皆为真心,最是痛快!”话毕,反问道,“殿下若得微服一日,最想去何处?”
小十眼中一亮:“东市兵器铺子!那里有天下最多、最全的兵器!”说完,又问:“若有人表面恭恭敬敬,但暗地里却做坏事,那该如何分辨?”
“观其行,不能只听其言,尤其是细节之处。该我问了,殿下以为,”杨柯停顿了一瞬,接着轻声问道,“‘情’字于上位者,是助力……还是负累?”
小十沉吟片刻,目光掠过杨柯,似有所指:“感情,我尚未亲历过,只是见过……”他顿了顿,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咽了回去,“见过身边人的经历。若情失控,肯定是负累。但情也有好的一面,可以照见本心、坚韧意志,未尝不是大帮助。”
听言,杨柯垂下眼睫,淡淡一笑。
此时的二人并不知道,屏风后,一道颀长的身影悄然伫立。
小十看她低头微笑,于是略带探究地问道:“杨姐姐如今看起来气色甚佳,想来身体大好了?”
杨柯疑惑道:“殿下何时听闻我身体抱恙?”
小十已忘记方才的遮掩,直言道:“前些时日听七哥提及,观云阁的杨姐姐突染急病,他——”说完便觉不妥,立即补上,“他和我,心中都尚有挂念。”
杨柯莞尔一笑,眼神清澈而坦荡:“多谢二位殿下关怀。我确是经历了一场小风波,所幸……”她想到宇文泰时,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出甜蜜,“殿下及时寻得了良方,悉心照料,现已无碍。”她顿了顿,“经此一事,我更知,阿泰他待人以诚,重情重诺。”
宇文潇沉静思索,望向杨柯:“二哥向来以国事为重,雷厉风行。能得杨姐姐如此信赖,想必他待姐姐之心,与待旁人,是极不同的?”
杨柯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:“确实不同。无论我面临任何的险境,只要有他在,便没什么可怕的了。”
小十静静聆听,敏锐地捕捉着杨柯话中每一分温柔和满足。带着少年人的好奇,他继续追问道:“那在处理那些……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上,也极有担当?”
杨柯迎向小十的目光,眼中满是坚定:“自然,殿下他从未让我失望过。”
小十心中了然,颔首道:“二哥为人,想必也当如此。”
这时,宇文泰自屏风后走出。
察觉到他的出现,小十刚欲起身行礼,却发现他的目光已如磁石一般,第一时间锁定在了杨柯身上,一双黑眸深邃似海,里面翻涌着的全是浓烈的爱意。他甚至一时忘了和皇弟寒暄。
而杨柯在望见他的瞬间,眸中也迸发出明亮的光彩。方才的坦然倾诉,已尽数变成温暖笑意与倾心依赖。她站起身时,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靠近。
一旁的宇文潇将他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。
“十弟。”宇文泰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了许多。他自然地走到杨柯身边,轻轻抬手引她坐下,修长的手掌虚扶在她身后的椅背上。
宇文潇徐徐起身,脸上带着超越年龄的平静微笑,向兄长行礼:“二哥辛苦。今日与杨姐姐的对话,虽然简短,但获益甚多,尤其对‘人心’、‘情义’二字,感悟颇深。”说完,他特意看了杨柯一眼,眼神中带着尊重和祝福,“二哥、杨姐姐,我该回御书房向父皇复命了。”
待小十离开,书房门扉轻阖,屋内骤然陷入一片寂静。暖黄色的烛光在二人之间流淌,一坐一伫,情丝在静默无声中缠绕、涌动。
宇文泰状似无意地拾起茶盏,问道:“为何会聊起这些?”
杨柯朝他走近一步,声音轻软:“陛下今日命我带十殿下过来,说往后要二殿下多费心教导。他还特意吩咐,让我也帮着提点一二。”
宇文泰笑道:“潇儿从小就爱追着我们跑,如今由父皇亲自带着他,许久不见,竟长大了许多。”
杨柯接道:“这孩子看着老成,问起话来,也挺让人难以招架。”
宇文泰并未立刻接话,而是沉默了下去,再开口时,声线低沉而灼热:“那你方才回答他的,可是真心?”
杨柯径直走到他面前,主动牵起他的手掌,脸颊微红,但眼神明亮坚定:“我说的,句句真心。在你面前是,在十殿下面前,也是如此。”
宇文泰的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,握紧她的手,揽她入怀,而后又道:“他的消息倒是灵通,观云阁的一举一动比谁都清楚。”
杨柯轻锤了下他胸膛,仰头看他:“二哥吃醋啦?”
宇文泰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,唇几乎贴上她的鬓角:“有美人在怀的,是我。何必吃醋?”
杨柯伏在他胸膛低笑:“知道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