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睨了侍剑一眼,“她的心思之深,连我都看不透。她的厉害之处,连我都没完全知道。你又知道什么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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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阑人静之际,忽有一道箫声破空而出。
烟雨斋内,一人坐在窗口,发髻放了下来,松松地拢在脑后,手执一柄洞箫,对夜而吹,其声呜然。
回雪给小姐掖好被子,看了一眼窗口,长舒了一口气道:“有二公子在,我可算能偷几日懒了。”
孟珂嗔了她一眼,也望向了窗口的身影。
她始终记得,他第一次跑到她面前,说“我给你吹支曲子”的样子。
初到卢府之时,她好长时间里都日日枯坐窗前,不言不语,无笑无泪,食不下咽,寝不安眠。
说起来没什么大病,可又哪里都不对,按下葫芦又浮起瓢。
冬去春来,多少药吃下去,还是没大起色。大夫都摇头,说大悲大恸之人,郁结于心,只要心思不开,汤药便也无用。
卢宽那时就已经是个目下无尘,谁都看不入眼的臭屁少年。放眼京中子弟,都不是什么东西。普天之下,也就他自己还勉强算个人物。
孟珂每每想起来也觉得好笑,就他这样的性子,偏巴巴儿地往她跟前凑。
他比她大两三岁,不时跑来瞧她,开始并不说话——他生性傲娇,她也不搭理人。
有一回,远远地见他又来了,手中多了一柄箫。
他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,也靠着窗,自顾自道:“我给你吹支曲子。”
说完,也不管她应不应,就吹了起来。
孟珂心下也奇,这人也真好笑,谁叫你来了,谁让你吹了,谁又告诉你,你吹得好了?但她懒得开口。
就这样,两个小小少年,一人靠着一侧窗棂,一内一外地坐着。
听着听着,孟珂面色微动。
她以前从来没注意过,箫声竟如呜咽,如泣,亦如诉;仿佛有只水做的手,在她胸中轻揉慢拧,千回百转,缭绕勾缠,盘旋不去。
“这谁在吹啊?”
卢家祖母派来照料孟珂的顾嬷嬷从里间出来,“吹什么不好,偏偏吹这,听着就让人揪心……”
她就要出去,却被回雪拉住了,朝小姐努了努嘴。
顾嬷嬷一看,只见小姐那张依旧木然的脸上,竟滚下泪来,一颗,又一颗……
顾嬷嬷与回雪相视一眼,不由又都笑了——能哭出来,便好了。
不过,顾嬷嬷心道,这孩子,怎么只是无声落泪呢?一点儿声息也没有。
一曲未毕,孟珂已经披衣起来,在卢宽对面,靠着窗棂坐了下来。
箫声顿止。
他看她披好了貂裘,还是道:“起来做什么?大冷的天,不床上捂着。”
孟珂歪头看着他笑,又撒娇道:“好久没见二哥哥,想跟你说说话。怎么,不想听?”
说着,便作势起身要走。
卢宽心中别提多熨贴了,忙伸手拉她坐下,又给她掖了掖衣服,柔声道:“等你睡好了,咱们明日再说也使得。”
孟珂道:“我这还没到睡觉的时候呢。”
卢宽给她气笑了:“这都子时过半了!还没到时候,你准备多早晚才睡呢?大夫都说了,你身上的诸般不好,都是多思少眠之故。天长日久,伤了根基。”
顿了顿,才道,“长此以往,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。”
孟珂无所谓:“大夫嘛,难免都作惊人之语。还天长日久、长此以往呢,我是能千年万年,活成乌龟王八不成。不妨事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