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允抒进了办公室坐下,见她面前的桌上正放着一沓方才回收来的编辑培训课程的调查问卷。于是她先将自己手里的那份问卷先搁置一边,拉来眼前的这摞纸张翻看。
随着她阅读这些问卷的答案,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弱分毫,反而愈发强烈。
前来参加培训的人员对课程内容和听课体验的评价都非常好,认为盛催雪的讲述重点突出、条理清晰、通俗易懂,也能够满足他们的培训需求,总体满意度很高。
但在对主讲人评价的那栏里,大部分人都写了这样一条意见。
盛催雪讲课有照本宣科之嫌,很少与听众互动,即使在自由问答环节,她也从不回答超出授课范围的问题,他们的部分困惑始终未能得到解决。
孟允抒觉得,这些人口中所说的盛催雪和她认识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。
当初孟允抒为众人留出提问时间,正是为了保证授课的灵活性,以防有她们考虑不周的地方。如果主讲人拒绝回答预定培训内容以外的问题,那这个机制就毫无意义,盛催雪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。
更何况,她的思维灵敏,临场应变能力极强,对付这些人的问题肯定绰绰有余,不存在答不上来的情况。
而且,盛催雪最讨厌一板一眼地做事,她自己怎么会用这种死板僵化的讲课方式?
孟允抒百思不得其解,索性决定去将盛催雪请来办公室一问究竟。
“催雪,坐。你先喝口水。”她倒了茶水递给盛催雪,对她笑了笑:“盛副主编真是辛苦了,刚刚讲完课又要跑去探官那里催稿。”
“孟社长谬赞了,要真论起辛苦来,谁能比得过你?”盛催雪打趣着孟允抒,转动手中的茶杯赞叹道,“怪不得睿言总喜欢往你这跑,你这茶水确实让人回味无穷。”
秋盈说得没错,孟允抒没能从盛催雪的外表上找出任何异样。
她酝酿着语言逐渐切入正题,将面前的问卷推向盛催雪说道:“催雪,这些回收上来的问卷你可曾看过?”
“看了。”盛催雪没有伸手去动那沓纸张,用自嘲般的语气对孟允抒说道,“我自知今日表现不佳,你来找我问责也是理所应当。”
说完,她放下手中的茶杯,收敛了笑容坐正身子,摆出俯首认错的模样。
“社长,我认为我能力有限,难当大任。所以,我想请你免除我的副主编一职。”
这句话令孟允抒大惊失色,赶忙将身子前倾问道:“催雪,你开什么玩笑,这事哪有那么严重?”
无论盛催雪走到哪,她都是人群中最耀眼夺目的明星,孟允抒不敢相信,这话居然是从这样一位骄傲明媚的才女口中说出的。
盛催雪却摇摇头:“允抒,你了解报社的每一个人。平日我的确不拘小节,在旁人看来奔放得过头,但你知道我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。”
见盛催雪一脸庄重的神情,孟允抒意识到她是认真的,连忙劝她打消这个念头:“催雪,你也了解我,我很少批斥报社中的职工。我找你来谈话并不是想要追究你的责任,你不要误会。”
而后孟允抒缓和了语气继续说道:“只是既然当下出现了问题,我们就不能对它视而不见。我们一起找出原因,想办法将它解决便是。你告诉我,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?”
盛催雪抬眼直视着孟允抒,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“允抒,我果然没有看错,你是一位好社长。报社中无论是谁犯了错,或是出现工作失误,你都不会对那人直接加以惩戒或训斥,也不会把话挑明,强行让他们按照你的意愿行事,而是不动声色地加以引导,鼓励支持着我们得出解决办法。我知道大家都拥戴你,也眼见着报社在你的带领下越办越好。”
盛催雪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,有一瞬间孟允抒还以为她恢复了往日的模样。
可下一秒,她的这副神情又消失得无影无踪,将自己的脑袋和声音一并低了下去。
“正是因此,我才不能毁掉你的努力。”
盛催雪的声音颤抖起来:“社长,我不想让你为难,但我的确已经支撑不下去了。无论是作为培训主讲人还是报社的副主编,我都并不合格。”
一滴眼泪砸到桌面上,迸出细碎的玉屑。
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。
“我难以担负这样的重任,请你另请高明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