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社长,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旁人相处了。”
孟允抒看着她灰暗的眼神,心里五味杂陈。
人们喜欢盛催雪的直率,追崇她的潇洒,赞赏她的傲气,可当他们直面这道耀眼的光芒时,又嫌弃她太过锐利。
因为盛催雪的性情洒脱,又因才华名动京城,孟允抒几乎忘了她原本也只是一个率真单纯、无忧无虑的平凡少女。在来到报社以前,她是自由的飞鸟,在广阔的京城内肆意翱翔,可如今却像是被囚禁在笼中,因众人的指责和批判而收拢双翅,畏缩不前。
孟允抒问她:“你为什么不早点将这些告诉我,或是其他人?”
“报社正处在最艰难的时期,我不能给大家添麻烦。况且,那祸端是因我而起,我理应将功补过。”
显而易见,这些日子盛催雪都是在勉强着自己完成孟允抒交给她的任务。如今她能主动说出这些,说明她的确是不堪重负了。
孟允抒有些惭愧。她身为社长,非但没能及时察觉到盛催雪的异常,反而让她的心结打得越来越紧,不断地向她施压。
她本来可以只享受着明星光环,却不用背上沉重的偶像包袱。
“催雪,就像你说的,我从不强迫你们去做事。”孟允抒温声问道,“你告诉我,你还喜欢在报社工作吗?”
尽管情绪低落,盛催雪还是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答复。
“社长,在旁人看来,我对什么事都充满好奇,只要有感兴趣的事就想去尝试,热情来得也快去得也快。但是,加入报社这件事绝不是我一拍脑袋就做出的决定,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。”
盛催雪说起了她当初来报社任职的目的。
“我自幼就饱读诗书,平日也总能给自己找乐子解闷。但这样终日无所事事下去,我也觉得没多大意思。后来我读到《黎民日报》上一篇由你写的报道,那篇文章揭露了脚店掌柜克扣伙计血汗钱的行为。在那一瞬间,我忽然有种感觉,这就是我愿意为之奉献的事业。”
“于是,我便借着为初晴寻觅良配的机会来到报社实地探察,在确认了你的想法和我一致后,我尝试着干起了这份差事。再后来,我们共同经历了那场针对女子从业的风波,这更让我理解了报业的意义所在,坚定了我留下来的决心。”
盛催雪的这番陈述让孟允抒把接下来的问题改成了肯定句。
“所以,你目前还想继续待在报社。”
“没错。我只是想做一名普通的编辑,尽可能地减少与旁人的接触,不要再让他们的期待落空。”
对于普通人而言,盛催雪的批判的确太过尖锐,他们拼尽全力也达不到她的标准,更理解不了她为什么能把困难和危险说得那样云淡风轻。
而盛催雪作为名人想要远离她的粉丝,过上安静的生活,这一诉求也合情合理。
但孟允抒始终觉得,她不能就这样答应盛催雪。
她看向面前这个低声嗫嚅的年轻姑娘,她全然没了昔日神采飞扬的模样。如果她就这样遵从盛催雪的意愿,那盛催雪就永远解不开这个心结。
见孟允抒迟迟不肯表态,盛催雪再次提出她的卸任诉求:“社长,我不能再担任副主编一职了。”
“不行——啊!”
几个短促的声响不间断地发出,先是一道男声,而后是撞击声,再是一声惨叫。
孟允抒和盛催雪都没料到办公室内还有第三人,两人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,惊疑地盯着声源处:“谁在那?”
“是我。”萧谨言捂着额角从桌子底下钻出来,嘴里还在不断吸着冷气,“刚才起身太猛磕着头了,疼死我了。”
孟允抒愕然地问道:“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?”
盛催雪也诧异地看着他:“你躲到桌子底下干什么?”
“我是在你俩进来之前不久来的办公室。”萧谨言先回答了孟允抒的问题,而后心虚地瞥了盛催雪一眼,“我太困了,所以在这休息一会。”
盛催雪猛然想起一件事,气势汹汹地上前问他:“方才我们说的话,你都听见了?”
孟允抒也很在意消息的保密问题:“谨言,偷听可不是好习惯。”
在两人的威逼利诱下,萧谨言不得不如实招来:“你们别这样看着我,怪吓人的。我不是故意要听你们说话。”
他踌躇片刻,小声说道:“方才有名编辑在修改文章时出了些差错,我训了他几句,没想到他居然敢反驳我,而且出言不逊。我说不过他,又不想被众人嘲笑,所以在这……”
孟允抒这才瞧见萧谨言眼眶也泛着红,敢情他是被下属气哭了,所以藏起来偷偷抹眼泪。
萧谨言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,索性直接略过后半句话:“但我还没来得及出去,就听见你俩进来了。为了不被你们发现,我只好继续躲在这等你们走。总之,我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