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悉的痛楚袭来,骨相在缓缓改变,不过半分,胸腔间便冲上一股激荡的血意,抑制不住地一口涌出,溅在台上镜间,星星点点。
喘息骤然急促了起来,两眼一阵阵发黑,钟滟扶着妆台缓了许久,才逐渐恢复了意识。
苦意在唇畔染开,钟滟踉跄着寻来布巾,细细擦拭去血迹,反复整理至再无痕迹,方颓然倒靠在床头,潦草度过一夜。
第二日,钟滟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去听雪池,正撞上出门的沉玉,忙关切道:“大师兄,可有进展?”
沉玉摇头:“热泉浸浴只可促进傀儡香发散,却无法根除。按理说,若想彻底逼散此等跗骨之毒,该用浮热之药,使人毛血精窍开张,师父却说要用寒凉之药辅之,你可知是为何?”
钟滟于医理一窍不通,犹豫了片刻,还是老实道:“当日苏潋给我下了……情药,师父为了换霰影冰替我解毒,硬挨了苏潋三掌。我们途径一处洞府疗伤,泡了一夜温泉,归来时,身上便再无傀儡香了。”
沉玉沉吟片刻,却是问了句:“听你语音朦胧,中气不稳,可是身体不适?”
钟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头重脚轻,状态极差。她心系解毒之事,只搪塞笑道:“许是昨夜着了些风寒,无碍的。大师兄,这些日子师父和韩师叔忙着议事布防,只剩你一人钻研解药,不如我帮你打打下手可好?”
沉玉细细看了她一眼,未曾推拒,只温声道:“不要勉强。”
三日后,沉玉终于配出了解药。虽然用药后内息仍有滞涩,还不能彻底消除傀儡香的作用,起码不会被唤虫笛音定在原地,毫无反抗之力了。
钟滟见那药粉似霜似霰,触之片刻便融入肌理,清寒透骨,竟与那日师父化入她体内的霰影冰极为相似——原来苏潋,竟是以这种形式将傀儡香的解法告诉了她。
钟滟垂下眼眸,已没有力气再去思考神焰教圣女飘忽难测的诡异用心。
与大师兄一同将配好的药粉一一称重包好,钟滟终于松了口气,谁知站起身时,眼前蓦得一阵发黑,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她彻底病倒了,高烧难退,卧床昏厥了两日,方才稍稍恢复神志。
睁开眼时,日光隐隐透过窗纸洒在脸颊,短暂的温意在转头后,便化作一片缱绻的凉。
床头小几上置着水瓮与药瓶,钟滟摸索着起身,给自己倒了杯尚还温热的水,咕嘟咕嘟灌了数口,方才吐出一口气,觉得重又活了过来。
她的目光凝聚在装药的白瓷小瓶上,钟滟拔开瓶塞,在鼻下轻嗅——一股熟悉的桂子清香,是破障丹。
钟滟苦笑。
涅槃功与极意心法同根同源,从脉象上绝难分辨。她此次昏迷,在师父与大师兄看来,怕是练功心急走火后,真气行茬斜溢,气血两虚的乱象,这才又给她用上了破障丹。
涅槃功正在逐渐失效,她能明显感觉到生命力的衰退,身体仿佛一棵由内而外虫腐虚空的树,终要归于尘土,势不可挡。
有时,她也希望时光过得慢一些,可以再多看师父师兄几眼,可每多过一天,师父师兄待她愈好,她都更觉处境变扭艰难,不禁期冀决战之日快些到来,好一举诛杀阿耶那,免得夜长梦多。
千头万绪在心头拧成乱麻,窗棂间却忽而响起几声轻响。
钟滟一怔,心跳骤然加速,有一瞬间,几乎以为是昔年二师兄每日在晨间的叩窗叫起。
“小滟儿,身体怎么样了?你睡了这样久,可想死我了。”
却是一声倜傥的调笑传来,轻佻的语气生生将少年原本清越的嗓音都覆上几分油腻。
——段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