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溯塘和山茶就在天灯街安顿了下拉,那是褚溯塘的故乡,是白焰城不远的一个县郡。
风过灯摇时,便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,像揉碎了的星子落进人间。
褚溯塘带着山茶在此安顿时,正是这般时节——这里是他的故乡,离白焰城不过半日路程的县郡,没有官场上的明争暗斗,只有烟火气里的安稳。
此前他破了水祟作乱的旧案,不仅为含冤的先师洗清污名,更护住了下游数县百姓。上头本欲提拔他去州府任职,他却婉拒了,只说“故土难离,愿守一方安”。旁人不解他为何放着青云路不走,唯有山茶知道他是不想带着她再留在这个是非之地。
那里的百姓很喜欢他,因为他温和公正又自带一身清润风骨。百姓遇着难事,无论是孩童走失、耕牛失窃,只需寻到小院门口,轻声唤一句“褚大人”,他总会放下案头公文,敛衽起身,语气温和却掷地有声:“不妨细说,我随你去看看。”
他断案从不用官威压人,只消温言询问、细察细节,便总能揪出症结。张家孩子丢了,他循着脚印追到山边,见孩子躲在树后哭,并非被拐,只是与家人赌气,便蹲下身,指尖轻轻拭去孩子脸上的泪痕,柔声说:“爹娘定在找你,随我回去,好不好?”转身又对焦急的张家人道:“孩子心性,多些耐心便是,莫要动气。”事后张家拎着鸡蛋来谢,他却笑着推回去:“不过是举手之劳,何须挂怀。”言语间,尽是温雅谦和,不见半分官架子。
夜里处理案卷,烛火摇曳映着他的身影,松墨色长衫垂落,衬得他身姿挺拔如竹。山茶常坐在一旁,帮他分拣文书,见他揉了揉眉心,便轻手轻脚去灶房,温一碗小米粥端来,放在案角:“夜深了,先喝碗粥暖暖吧,别累坏了身子。”
褚溯塘抬头,眼底的倦意瞬间化开,伸手握住她的手,指尖带着书卷的墨香,语气柔缓:“倒是让你跟着受累了。”他并未立刻低头喝粥,而是先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,动作轻柔,仿佛对待稀世珍宝,“等忙完这几日,带你去集市,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布料。”
日子在晨粥的暖香与案头的墨韵里悄然流转,转眼已是两月。入冬后,寒风湿冷如刀,小县突发风寒,药铺的药材价码一日叁涨,寻常百姓望药兴叹。
这日清晨,褚溯塘刚从县署领回俸禄,正想着给山茶添件御寒的新袄——她身上那件旧袄,袖口已磨得泛白,冬日里总见她悄悄拢紧衣襟。谁知脚步刚进院门,便见老周跪在阶前,花白的头发被寒风搅得凌乱,枯瘦的手死死抓着地面,哭声嘶哑:“褚大人,求您发发慈悲,救救我的孙儿……他烧得人事不省,药铺的药钱,我实在凑不齐啊!”
褚溯塘心中一紧,俯身扶起老周,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紫的脸上,未作半分迟疑。他从袖中取出钱袋,指尖轻轻抚平袋口褶皱,双手递到老周面前,声音沉缓却带着力量:
,人送帖,言明“感念旧恩,盼与褚大人共话家常,切勿拘礼”。褚溯塘本不欲赴宴——他素来不喜应酬,可张府下人再叁登门,言辞恳切,说“老爷特意叮嘱,务必请褚夫人一同前来,也好让女眷们热闹热闹”,他推脱不过,只得应下。
赴宴那日,山茶翻遍箱笼,只寻出一件半旧的素色布裙,领口绣着一小朵她亲手缝的山茶,虽然朴素,倒也清净大方。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小脸,清净——她虽不贪慕虚荣,却也怕给褚溯塘丢脸。
张府庭院里挂着鎏金灯笼,映得满地红毡都泛着光。山茶刚走进后院女眷歇脚的花厅,便被几道目光钉在原地。那是李乡绅的夫人、王盐商的妾室,还有张老爷的几个儿媳,个个穿着绫罗绸缎,头上珠翠晃得人眼晕。
“这位便是褚县丞身边的那位姑娘吧?”李夫人端着茶盏,斜睨着山茶的布裙,声音不大,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,“瞧这料子,怕不是市集上叁文钱一尺的粗布?褚县丞虽说清正,可连件像样的衣裳都舍不得给身边人置,未免也太寒酸了。”
王盐商的妾室捂着嘴笑,语气带着尖刻:“说起来,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,跟着褚县丞这些日子,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。既没成亲,又不是丫鬟,这般跟着,传出去怕是要被人说闲话呢。”
“可不是嘛。”张老爷的叁儿媳把玩着手上的金镯子,眼神扫过山茶的领口,嗤笑道,“你看她绣的这花,歪歪扭扭的,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做的。褚县丞若真把她当回事,怎会让她穿着这样的衣裳,顶着不明不白的身份,来这样的场合丢人现眼?”
这些话像针,一根根扎进山茶心里。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,指尖掐进掌心,却只是站在原地,没反驳一句——她们说的是实情,她没有华丽的衣衫,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,甚至连替褚溯塘辩解的立场,都显得有些尴尬。
她默默走到角落里的空位坐下,桌上的蜜饯糕点琳琅满目,她却一口也吃不下。耳边还在传来女眷们的议论,有的说“怕是褚县丞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”,有的说“这样的姑娘,顶多是个伴儿,哪能当正经夫人”,还有的说“瞧她那模样,怯懦得很,怕是连给褚县丞端茶倒水都不配”。
山茶低着头,看着自己素色的裙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死死忍着没掉下来。她不想让褚溯塘知道这些,他已经够累了,她不想再用这些闲言碎语烦他。——她跟着他,从来不是图什么绫罗绸缎、名分地位,只是想陪在他身边,
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~
暮色漫过青石板路,残雪在脚边融成细碎的水痕。褚溯塘提着从张府带回的油纸包,里面是山茶爱吃的桂花糕,另一只手自然地牵着她,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冬夜的寒凉。他身着素色长衫,身姿如竹,纵然刚从宴饮喧嚣中脱身
,
“可我在乎……我看不得他们那般欺负你……”
他眼眸中透着一股历经烟火却不染俗尘的风骨,语气满是温柔歉疚,,“从前是我疏忽,总想着先把县中事务理顺,却忘了你会因此受委屈。往后,我要让全县人都知道,你是我褚溯塘要娶的人,谁也不能再轻慢你。”
月光下,他的身影挺拔如松,素色长衫与她的布裙相贴,没有半分寒酸,反而透着一股历经烟火却不染俗尘的风骨。山茶靠在他的怀里,听着他沉稳的心跳,眼泪渐渐止住,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,又暖又甜。
棂上的胭脂“囍”字,被烛火映得明丽,衬得满室暖光都带着细碎的红。屋内只燃着两支红烛,火苗稳稳跳动,将褚溯塘的身影投在素色帐幔上,挺拔如竹,不见半分局促。他刚从外间进来,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清冽,指尖漫不经心地拢了拢素衫领口——那片她绣的竹叶,在烛下泛着墨色的光,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,却又藏着几分平日断案时没有的柔和。
山茶坐在床沿,指尖轻轻摩挲着裙摆上的山茶绣样,见他进来,抬眸望过去,眼底带着几分未褪的羞怯,却没像白日那般躲闪。褚溯塘径直走到她面前,俯身时,衣摆扫过地面,带起一阵轻响,他伸手,稳稳握住她的手腕,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,却温和有力,将她的手拢在掌心。
:“方才在院外,见你对着烛火发呆,在想什么?”
山茶抿了抿唇,偏头避开他的目光,声音轻轻的:“在想……今日的你,和平时不太一样。”
“哪里不一样?”褚溯塘在床沿坐下,侧身望着她,手肘撑在床榻边,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尾,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混着烛火的暖,带着几分刻意的温柔:“是断案时,眉眼带锋、连说句话都透着章法的褚县丞?还是此刻的褚溯塘?”
这话让山茶猛地抬头,撞进他眼底——那里没有半分试探,只有直白的坦诚,像他断案时陈述证据般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,可那双平日里看案卷时冷静的眼,此刻竟盛着满当当的柔,连目光落在她脸上,都带着烫人的温度。她一时语塞,只觉得脸颊烧得厉害,攥着被角的手不自觉收紧,指尖都在微微发颤,连呼吸都乱了几分。
褚溯塘见她这副模样,低笑一声,声音里像温水漫过心尖:“怎么不说话了?是被我说中了心思?”他往前凑了凑,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,他的呼吸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,带着清润的墨香,“还是……你更喜欢此刻的我?”
山茶望着他眼底的光,心里的羞怯渐渐化作暖意,像被烛火烘热的蜜。她张了张嘴,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,却又无比清晰:“我只是……觉得像在做梦。”
“不是梦。”褚溯塘打断她,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,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的珍宝,眼底的温柔又深了几分,“你看,
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