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东西,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,能看出来是府上收拾出来不要的旧物或者破物,要拿出去处置掉。还算体面,至少没让他挑粪。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低头看着那些杂物。这些东西多也不多,少也不少,刚好在他面前摆了一车,怎么也得要他天黑之后才回来。
呸,成心捉弄他。
梁彦好可不吃这个亏。他往后退了两步,开口道,“你倒是说说这是谁要你扔的,我可不信夫人刻意叮嘱你今日扔旧物。”
那人是随便找的由头,毕竟商夫人只要他今日安分地在后院里待着,别去东厨惹事。如今全府上下都为了哄老夫人欢
心而忙碌,自然不准下面的人不安分。
“我说的,怎么了?正好今日是大吉之日,扫除污秽,迎接福气。我做的可都是为了老夫人好的事情,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。”
公子哥冷笑几声,回首指了那堆东西,说,“你是真聪明还是装傻,不怕此举把府上的运势坏了。”玩风水运势这种事情,他们下面的怎么比得过从小耳濡目染的公子少爷,上面人最爱那这个说事,“若是人,哪怕猪狗牛羊的排泄物,我今日都一声不吭,挑着担子往城外去,尽心尽责。可你这都是什么,旧物。旧物可不是不值钱的东西,夫人家主的,咱们随随便便挑拣出来,拍了上面的灰,多少值个几文钱。几文钱你说扔就扔,还挑这么个大吉之日,不是净给老夫人找霉头。当心好心做坏事,把府里的财运都给损毁了去。”
那人哪里听说过这种话,大家只记得年头不洒扫,这么个老妇人的生辰要避什么忌讳,于是皱着眉与他反驳,“……真是胡言乱语。”
“诶——”梁彦好一声清亮,往后躲开,不给对方轻易拿捏住,继续道,“你既然不相信我说的,那我们一同去跟夫人说,让夫人定夺。万一我听了您的话,把东西扔了,叫韩府漏财,这罪过我可担不起,我宁可坐在这儿等家法伺候。”
管事的听他说的那样真,那样笃定,还真被唬住了。心想今日事务繁忙,怎的为了这点小事跑去麻烦夫人。中年男人那鼓出两条肉虫的眉头扭了扭,用手指着地面责问道,“那你说,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。它们可都是各院不要的,堆放在这里不像样,我又不能忽然都还回去。”
“当然不能还。”梁彦好替他拿了主意,“若是不介意,干脆放我住的那院子里去,我们院子刚收拾出来,空得很,再说过两日就要搬走的,也不在乎多搬这一车东西。我与娘子挤两日便是,肯定不叫大家伙儿为这些忧心。”
这话听得舒服,管事总算对这家伙满意了些,点头,要他赶紧把这些杂物收拾干净。
这么些,满满一车,光靠他这么个瘦弱的身板,从这儿一点点搬进院子里,还得走绕开宾客的那条道,可费力气,没一两个时辰弄不完,管事的只需跟他们说一嘴,别帮他就行。
“开宴前必须搬完,不搬完不给你饭吃。”管事的撂下这么句话便甩手走了,把他一个人留在空旷的破旧院子里。
梁彦好居然习惯了,习惯这些人没事找事,有些无奈地笑了两声,而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支短笛。这是他们后面新换的联络方式,响箭太扎耳,人多的地方容易给人听出端倪,用短笛模拟鸟叫声最为合适。
他扭头看了看前后的过道,均没有旁人经过,便走到角落里吹响了短笛。
“喈喈——”明亮而清脆,是早春山雀的啼叫。
他当然需要帮手,真把这些搬完,就不用去找章娘子了,万一出什么事,他可背不起责任。得把关逸喊来。没错,尽管再过不久就是关逸行刺的时辰,可他像个没事人似的,依旧耍着公子脾气那般,把正紧张的男人喊来。
剑客来得很快,他甚至没有用破布遮住面部,而是完全坦荡地穿过院落间的小巷前来寻他,“怎么回事,断不了奶?就是一刻离你不得。”
梁彦好见他还有心情说笑话,心里安定了一半,也没工夫继续饶舌了,伸手指了指地上那些杂物,催促道,“赶紧帮我搬,就送到我们住的那间小院里,搬好了你便去忙你的。我猜你今日尚未热身,眼下正是时候。”
关逸还真不烦他这时候找事儿,任劳任怨地从地上捡起最大最重的,往肩上一抗,回头劝阻他,“你别碰这些脏东西,等会儿还要去见章娘子,万一给她传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好了,我还想看那娃儿呱呱坠地。”
其实也不光是人夫妻俩紧张,他们这些边上看的也担心,特别是,章絮还特意来韩府找他们。剑客心里不知道多暖和,就是给那娃儿当狗骑都心甘情愿。
“你一人能行么?走西边那条路撞不见人的,他们都在东边。”梁彦好一想,把方才回家取来的一面护心镜塞进了他的手中。
剑客看见了,没接,又推着还回了他手中,一声冷笑,有些不屑,答,“瞧不起谁呢?”
梁彦好被拒绝了也不恼,趁他手里拿着东西,没工夫与自己推诿,眼疾手快的把那面护心镜塞入了剑客的衣襟里,“我又用不着这玩意儿,爱送谁送谁,你管得着么。”
关逸往他的方向用脚踹了一把沙土,叮嘱道,“我成不成无所谓,但你若是把事情办坏了,看我回来怎么教训你。”
他这回连碰上身的灰尘都没来得及挥开,便收了那副嬉皮笑脸的神色,只身离了去,走之前,把两头的门带上,不要别人轻易发现这里换了人,而后沿着最近的那条路跑着往东厨去。
今日从戌时给章絮送完要用的食材后,梁彦好就再没见过她了。而今日她要做的菜品是进府这些日来最多最难最复杂的,也不知道她一人能不能应付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