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却坦荡,一把推开娘子的手,正色道,“我说真的,我见娘子第一面就起了歹心。我想要她。”
“从前我问过你,到底人要为什么而战斗?你说你为了她,为了家里的阿母。我不理解,骂你蠢。如今再想,是我说错了话。你是好样的,你是好男儿。”他说完从怀里掏了个小牛皮酒袋,继续说,“走之前再喝一回吧。她要喂孩子,喝不成,我都给她替了。”
说完,撒了一半在地上,倒了一半进口中,豪爽。
正是两人把话都说完的时候,那阵风起来了。从悠远的山谷中吹出来,绕过密密麻麻的草从,带来一阵青草的芳香,温柔的拍了拍二人的肩膀。
章絮有些愣住,扭过头往风来的方向去看,看见那里正跳过一只憨厚的兔子,嘴里不停地咬着什么东西,正呆呆地看着他们。
是他来了么?女人不可置信地又转回头看土堆这边。
还是赵野胆子大,嘴里发出窸窸窣窣的两句声响,便把那兔子招过来了。
那是只灰褐色的草兔,笨笨地爬过来,爬到赵野的手心里,心无旁骛地吃起方才寻到的食物。
赵野问它,“蛋羹吃不吃?”
它听不懂,仰着脑袋看,看到地上的那个陶碗,仔细闻了闻,从他手心蹦下去,趴在碗边,忽而改了注意,舍弃手里的果子,埋进碗里专心致志地吃起来。
赵野也不拦着它,十分亲昵的顺了顺它的背,“谢谢你呀,谢谢你回来看我们。”
“你怎么能确定是他?”女人问。
“这不是你说的吗?有风就证明他来了。”赵野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,“再说,它也不能说话,与其去想真实究竟是什么,不如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。”
“变成兔子也蛮可爱的。”他想想,又说,“要是娘子下辈子变成一只兔子,那我就当一只黄鼠狼,我早早地和它们说这只兔子是我的,谁都不许吃。我也不吃,这样娘子就可以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了。”
章絮被他的话逗笑了,骂他没出息,“别人都求来生也要在一起,这话怎么你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怪呢?”
“这不是不想当人吗,当人多累呀。”他头一回在娘子面前透露自己的辛苦,“小时候学兽语就已经很难了,你不知道我练了多少回,那些比我大的狼崽儿整天笑话我。好不容易弄明白了,被人骗下山,还要重头学你们的规矩。”
“当动物多好呀,我能保护你。”他想得特简单,“我不让那些公兔子靠近你,来一只,我就吃一只,它们都是我的口粮。”
章絮听得忍不住,歪着头靠在他肩上,笑弯了腰,安慰道,“哈哈,好,好好。不当人就不当人,下辈子跟着你当兔子去。”
跟着他,总说不出几句正经话,女人异想天开起来,“夫君,来生我要当草原上没人敢惹的兔王,你说你能让我做到吗?”双眼亮亮地望着他。
“嗯,兔王……”他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,“那黄鼠狼估计是不太够了。等改天我去问问它们,草原上哪种动物是最厉害的,等我去奈何桥前同孟婆许个心愿,保管让你当上咱们这一片最威风的母兔王,让你站我背上,震慑它们。”
听见母亲在笑,阿和也忍不住跟着一块笑。她们都在笑,赵野也要笑了。
“但是娘子,我不想说来生的事情。有遗憾才要盼望来生,我们过好这辈子就够了。下辈子你想和谁在一块儿都可以,老绑着我这么无聊的人多无趣啊。”言归正传,“我肯定走在你前头,我希望到那时,你也能像今日这般开心。”
“多陪我说几句话就成。”他看起来真的没什么愿望,“多给我做几道爱吃的菜,都告诉我如今有谁陪在你身边……”
她头一回没拒绝。她终于认清楚了,是人都会死,他们也会有分别的那一天。
“后悔陪我走上这条路吗?”
故事开始的时候,他们没有一个人说了真话。他不敢回河西,只是因为他怕死。章絮不是为了遵守规矩,也没有真的怨恨和怀念杜皓,她想要的,只是追寻自由的自己。
因为人不敢承认真正的内心,所以要编纂出无数个理由来掩盖自己,结果做了许多看起来完全不合逻辑的事情。
“我只是害怕过,但从来没后悔过。”赵野吃完最后一口饼子,侧过脸在她的脸颊上亲吻了下,继续问,“想好要留在这里做什么了吗?学他们经商,往来各国之间,还是开一家铺子。娘子手艺这么好,开一家饭肆或者饼家,不然粥铺也成,都能过好日子。”
她吃着面饼,看着远处高高的天空,答,“我想继续精进医术,开一家诊所,种药材……在这里,只想着自己是不行的。”
“你呢?你是打算继续回骑射营。”明明已经是夫妻了,他们两个人说这种话时还有商有量、互不干涉,“但你又说在这里的男人都不能离开,我还想着等边事稳定了,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。”
“等到了酒泉,我就去找当时带我的那位都尉,他记得我,他说如果我还有想法回来,随时可以回到以前的位置上。”他盘着腿继续道,“那边赚得多,家里有钱,你也不用累着自己。”
“也并非不能离开,每年有休假的,休假可以走。他们会给我的传上写专门的凭条,其他地方看到了就不会收我入籍,一旦超过时间回来,在外面就会变成流民。”
“记得什么是流民么?我们在荒郊野岭那次遇上的就是,终身只能为流寇,坐山为王。我不想成为那种人。”
……
总之这个午后,他们一言一语。他们在荒无人烟的坟山上,定下了有关今生的第二个约定。
第193章鸿门把须卜猾勤请来问一问
须卜铁朵还在屋子里坐着,外面又有人来闹了,她坐在后院的屋中也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扰动声。这个时候,那些男人们纷纷从田中归来,路过太守府,便要站在门口叫骂几声。
她跟着丈夫学了些汉话,能听懂,而这些人又粗鲁,说话极难听,骂她索命鬼,腥膻之女,卑劣的胡婢。
今日的骂声却来得短了些,三两
句便停。这让她感到意外。平日里丈夫是不管的,管了他们的情绪更要反扑。难不成有人出言制止了?她从地上爬起来,透过窗户纸往外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