倏忽数日,谢枕河已是痊愈。
荣王夫妇念及陇安既已出阁,不便亲往探视,遂借赏菊雅集之名,广邀丰鄞城中世家子弟闺秀,亦是寻个由头,让陇安归宁。
回王府途中,怀钰缄口,未与谢枕河交谈一句,谢枕河亦不知从何启齿,二人默然相对。
夏意阑珊,荣王府的菊圃正值盛放。
满园缤纷,海黄、泥金、粉红,朵朵累累垂垂,压得柔枝低偃,花瓣层叠繁复,浓得几乎要滴沥下汁彩来。
华宴设在临水的襄水亭,锦帷低垂,丝竹管弦之声袅袅不绝,衬着满园锦绣,端的一派富贵风流。
怀钰一身云锦姚黄襦裙,髻间簪着一支赤金衔珠步摇。
“郡主容光照人,与满园女华相映生辉。”
“世子与郡主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。”
“放眼丰鄞,谁不艳羡二位?”
……
句句甜腻奉承浇灌而来,怀钰面上笑意维持得恰到好处,微微颔首,分毫不差地应对,这些盛誉,陇安应该喜欢吧?
怀钰眸光掠过喧闹人群,落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上。
谢枕河正与人谈笑,唐璃一袭碧色罗裙,螓首微偏,含笑听着。
唐璃今日扮的素雅温润,在满庭锦绣之中,反倒显出些许脱俗。
谢枕河与唐璃、陇安自幼相识,一同长大的情分,大庭广众之下,即便唐璃与他攀谈,其余的人也不会觉得不妥。
不知谢枕河说了什么,引得唐璃以袖掩口,莞尔低笑,鬓边玉簪倏地滑落。
谢枕河倏然俯身探手,修长指节灵巧一抄,稳稳接住即将坠地的碧玉簪。
“陇安予你的?”谢枕河语气冷冷,“好生收着。”
唐璃面上笑意微微一凝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
谢枕河将碧玉簪递与唐璃。
唐璃伸手去接,指尖轻轻划过谢枕河掌心,宛若蜻蜓点水,在满园喧阗的丝竹笑语里,几乎无声无息。
两抹极淡的红晕悄然浮上唐璃双颊,唐璃垂首,将碧玉簪重新簪入髻间,纤纤素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羞赧。
饶是愚钝,怀钰也瞧得分明,二人交情匪浅,更兼唐璃对谢枕河,分明是脉脉含情的情态。
怀钰端坐亭下,周围“琴瑟和鸣”、“神仙眷侣”的赞语,此刻入耳,裹挟着尖利回音,嗡然作响。
宴席过半,酒酣耳热。
三三两两,或赏花、或倚栏闲话、或聚于亭中聆听琴师拨弄丝弦。
唐璃似是不胜酒力,双颊绯红,眸光投向怀钰,微微一笑,似有深意,旋即由侍女搀扶,沿着池畔幽径,往亭后那片清寂的菊圃走去。
怀钰的眸光随着那抹碧色,片晌,搁下茶盏,朝朱蕊低语:“略感气闷,我去透透气,不必跟来。”言毕,起身离席,循着相同路径,悄然跟去。
谢枕河此刻正与荣王搭叙话,便没有注意这边。
脚下的鹅卵石小径被午后的阳光晒得微温,池水映着午后骄阳,漾起粼粼碎金,岸边几株垂柳,柔枝拂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