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,解家楼船仍在,却已调转船头欲逃。周迟一眼看见船头站着一人,披灰袍,执竹杖,背影熟悉至极。
“裴伯?!”
那人似有所感,微微侧首,却不回头,只轻轻抬手,朝他挥了挥。
下一瞬,身影随风消散??原是一道残念所化。
周迟怔立水中,久久无法言语。
他知道,师叔早已油尽灯枯,那一战之后便再难支撑性命。此次现身,不过是借天地余韵,最后一眼看他是否活着归来。
“您种下的海棠……我会替您去看的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淹没在海浪之中。
柳七娘默默站在身旁,低声道:“他是为了你才撑到现在的吧?”
周迟点头,握紧双剑。
三日后,南海风波渐平,各大势力铩羽而归,传言剑冢已毁,无人得宝。唯有少数人知晓,那一日天象异变,并非灾难,而是一场净化。
周迟与柳七娘藏身于南陵附近一座荒村,休整疗伤。
夜里,他点燃心灯,盘膝静坐。灯焰摇曳间,师父的身影再次浮现,这一次不再模糊,而是清晰如生前模样。
“你做得很好。”师父微笑,“比我当年更清醒,也更勇敢。”
“可我还是没能救那些人。”周迟望着灯火,“八条性命,就为了启动大阵……他们本不该死。”
“生死有命,大道无情。”师父叹息,“你能斩断邪途,已是莫大功德。至于复仇,切记不可沦为执念。否则,你与九幽何异?”
周迟默然良久,终是点头。
数日后,他们启程北返。
沿途所见,依旧满目疮痍。北漠铁骑并未撤军,反而深入中原腹地,所过之处村庄化为焦土,百姓魂魄被抽离,炼成“阴兵傀儡”。更有传闻称,九幽虽遭重创,但冥主残魂尚存,正依附某位权贵之躯,暗中操控朝局。
“朝廷里也有他们的人。”柳七娘沉声道,“我在北漠时听过密报,当今太傅夜夜焚香祷告,所拜并非天地祖宗,而是‘九阴尊主’。”
周迟冷笑:“难怪边关告急无人理会,原来内贼早已掌权。”
“我们要揭发他吗?”
“揭发?”周迟摇头,“他位高权重,门生遍布,仅凭口舌之辞,只会引来杀身之祸。我们要做的,不是揭露,是斩断。”
“怎么斩?”
“让他自己暴露。”周迟眼中寒光一闪,“我要进京。”
柳七娘惊讶:“你是解家弃徒,帝京又是他们势力中心,进去就是自投罗网!”
“正因为我是弃徒,才最安全。”周迟淡淡道,“谁也不会想到,一个被逐出门墙的废物,能掀起惊涛骇浪。”
半月后,帝京城外。
风沙漫天,旌旗猎猎。城门口查验森严,凡携带兵器者皆需登记造册。周迟将明心剑与悬草剑分别藏于竹竿与渔篓之中,伪装成返乡书生,顺利入城。
他们暂居城南陋巷,赁了一间破屋。夜晚,周迟取出心灯,以灯焰映照帝京城舆图,发现皇宫西北角有一处异常灵力波动,常年笼罩阴雾,连飞鸟都不敢靠近。
“那就是‘养心殿’。”柳七娘查看情报后确认,“太傅每日必去奏对,有时彻夜不归。”
“那就从那里开始。”周迟道。
接下来七日,他昼伏夜出,潜行宫墙内外,借助灯焰窥探人心,果然发现多名宦官侍卫身上缠绕黑气,且行动僵硬,眼神呆滞,分明已被操控。
第八夜,风雨交加。
周迟独自潜入御花园,藏身假山之后。子时刚过,一辆黑轿由四名白面太监抬着,悄然进入养心殿偏门。片刻后,太傅匆匆赶来,入殿跪拜,语气恭敬至极:
“尊主息怒,北线失利乃因剑冢突变,非臣之过。如今周迟已入京,只要将其擒获,仍可重启大阵……”
殿内传来低沉笑声,带着非人的回音:“不必擒他……让他来见我。”
周迟瞳孔一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