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?”
不待细问,乔婶的大嗓门便大咧咧传过来:“吃饭了。”
祁悠然像是得了赦免,赌气似的将那句没头没脑的“太阳论”和顾濯探寻的目光一并抛在脑后。
她腰肢一旋,竟真真儿不等他,像只踩着点儿归巢的雀儿,头也不回地径直朝那飘着饭食香气的堂屋去了,只留给檐下一个微微晃动的、带着点小性子的背影。
饭毕,碗碟还散着余温,翠儿便像块刚离了蒸屉的白糯糕,热乎乎、黏答答地偎了上来,小手揪着祁悠然的衣角,眼巴巴地央求:“祁姐姐,讲个故事嘛!再讲一个!”
祁悠然垂眸瞧着这小黏人精。
她生得确是浓墨重彩,眉眼唇颊都似工笔精心勾勒,秾丽得咄咄逼人。
偏生平日里总笑靥盈盈,那笑意活泛得如同画师画到一半,忽地掷了规矩方圆,醉醺醺换了泼墨写意的大笔,洋洋洒洒,在那精工细描的美人身畔,率性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狸奴犬子。
一幅原本该悬在寂寂高堂的工笔妙品,蓦地便跌进了热腾腾的市井年关,红火火、闹哄哄地平易近人起来。
这般的矛盾与鲜活,落在孩子那澄澈无垢的眼里,便是理所当然得受稀罕。
翠儿黏她,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
绘声绘色讲完了两个故事,祁悠然只觉得眼皮子发沉,不自觉打了个呵欠。
顾濯在一旁瞧着,带着点无言的无奈,默默递了碗温热的清水过来。
翠儿却还精神着,一双眼睛亮得惊人,巴巴地等着下一个。
乔婶倒是过意不去,粗着嗓门赶人:“小讨债鬼!你祁姐姐乏了,眼皮子都打架了瞧不见?快滚去睡觉!”
翠儿哪里肯依?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;小嘴撅得能挂油瓶。
乔婶没了辙,眼珠子一瞪,只好吓唬她:“你再不乖,今天那个林娘子,可就要摸黑儿寻上门来,把你个小东西捆了去!”
“噗!”祁悠然正含在嘴里的一口水,便这么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。
几点水意,不偏不倚,殃及到了顾濯。
祁悠然心头一跳,也顾不得自己呛到咳嗽,几乎是下意识地,便抬起手,带着些笨拙的急切,用微凉的指尖去揩拭他指侧那点湿痕。
此刻,指尖清晰感受到他手指皮肤下沉静流淌的暖意。
那热就这么递了过来,一路窜上脸颊,灼得她耳根发烫。
顾濯并未抽手,喉结极轻微地滑动了一下,垂下了眼睫。
目光晦暗地,先是落在她慌乱动作的手上,旋即,便无声无息地向上攀爬,最终落在她此刻浮起薄红的耳廓上。
“为何反应如此大?”他罕见地生出几分好奇。
“……”祁悠然揩拭的动作骤然僵住,袖口还虚虚地、暧昧地搭在他温热的腕骨上,“……无事。”
像是意识到了动作的越界,她慌乱地移开手。
袖口狼狈地垂落,掩住了她方才“造次”的手指。
顾濯的目光,静静地落在她骤然低落下去的脸上。
心底漾起几分懊悔。
不该问的。
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那只被她触碰过的手,仿佛无事发生。
无人窥见的阴影里,他那只手的指腹,却下意识地、极其缓慢地蹭过方才被她指尖反复擦拭过的那一小片皮肤。
……总感觉还残留着些许湿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