祁悠然收起了那柄湿漉漉的油纸伞。
夏瑾赶忙端着姜茶迎上来:“郡主快暖暖身子,热水已经备好了,这就去沐浴更衣吧。”
祁悠然接过滚烫的茶盏,木然地啜饮了一口,却猝不及防被辛辣的姜味呛了一下。
她猛地别过脸,抬手掩住口,咳得眼角都泛出了水光,胸口一阵翻搅的难受。
夏瑾吓了一跳,慌忙要上前替她拍背。祁悠然却摆了摆手,止住了她,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,将那阵翻涌压了下去。
她抬起眼,目光越过夏瑾担忧的脸,投向屋外那片被雨水浸透的庭院。
天是灰扑扑的鸭蛋青,压着黑郁郁的瓦檐,笼着暗沉沉的墙。
青砖地被雨水浸得发黑,湿滑腻亮,映着天光人影,都是扭曲变形的。
“这寒毒……实在难解。”耳边响起老人沙哑的声音。
邬先生手指搭在她冰凉的腕上,良久,才缓缓收回:“我先前开的那些药,只能压制毒性,无法根除。”
他沉吟片刻,无奈摇头:“毒性太刁钻了,饶是老夫行医数十载,见识过不少阴损玩意儿,也难参透其中根本。”
祁悠然垂下眼,表情凝重起来。
鼻尖药草的苦味,漫到嘴里,沉到心里。
“难为你了,为了你那个像是冰雕的、碰都碰不得的夫君,竟肯专门以身试毒。”老人摸摸胡子,古怪地笑了一下,“现在好了,毒没替他解了,倒把自己也赔了进去。”
他咂摸了一下干瘪的嘴唇,语气残忍地问道:“丫头,后悔了吗?”
“不致命,就无所谓。”她语气平平,轻描淡写地回应,“还债罢了。”
邬先生却忽略了后半句,玩味地挑了挑眉:“真这么喜欢他?”
祁悠然放在膝上的手,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。
。
天色微微沉了些,雨倒是悻悻然停了。
天幕灰白得不爽利,上边懒懒散散地摊着几朵云。
那云不是素净的,倒像是被脏手揉搓过、又失手浸透了墨水的破败棉絮,污糟糟的,晕染开一片片肮脏的灰黑。
此刻,它们被一只无形的手漫不经心地掂着,拎了出来,随手撇在铅灰色的天角,像几块用旧了、洗不出本色的翻布,被撂在那儿,毫无指望地晾着,连风都懒得去吹动一下。
祁悠然的目光落在许伯略显佝偻的背影上,他正一丝不苟地布着菜。
“许伯,”她蹙起眉,“快去歇着吧。腰不是还疼着么?”
许伯闻声,转过身来朝她露出一个温厚的笑容:“劳郡主记挂,早好利索啦。您前些日子特意带给我的那药膏,灵验得很!抹了几回,那股酸沉劲就散了大半。”
祁悠然不自在地移开眼。面对真心待她的长辈,她惯是手足无措的,只想找个缝隙,将自己缩进那熟悉的、带着距离感的冰凉里。
“世子怎么还没回来?”许伯停下手中的活计,他抬眼望向外面愈发黯淡的天色,声音不自觉带上担忧,“这几日,是一日比一日回来得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