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光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湿润光滑的青石板上。
周遭喧嚣远去,只余下空旷街道上两人极轻的脚步声,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梆子声。
空气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、带着泥土和草木微腥的凉意。
祁悠然装作不经意地,脚步微错,朝顾濯靠近了些。
两人的距离缩短到一个极其微妙的尺度。
不远不近,却足以让她的裙裾边缘,在行走间偶尔、极其轻微地蹭过他的衣摆。
那点若有似无的触碰,氤氲开一丝心照不宣的暧昧。
路是有尽头的。
祁悠然忽然停下脚步。
顾濯也随之驻足,微微低头看她。
月光下,他的面庞依然清俊,只是眼神沉静,辨不出情绪。
“顾濯。”祁悠然唤他。
他没有应声,只是看着她,等待下文。
祁悠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。
素面的锦缎,没有任何繁复的绣纹,只在收口处缀着颗光泽温润的玉珠。
她一向不擅女红,更不耐那些精细的针线活,如今也只是讨了个“留白”的巧,取其一分天然素雅的韵致。
这香囊卧在她掌心,像个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顾濯的目光落在香囊上,又缓缓移到祁悠然的脸上。
她头垂着,低低的,瓷白的脸洇出两抹极淡的胭脂红。眼睫始终垂着,像两扇关得严严的小门,怯怯地,不敢抬。
他看了她很久、很久。
眸色深深,复杂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,旁人瞧不真切的暗流在涌动、在撕扯。
有审度的冷,有挣扎的痛,或许还浮沉着一点……散了架似的倦怠。
那潭水深处,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沉了下去,放弃了抵抗,溺毙在月光下。
取而代之浮上来的,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妥协。
肩膀一松,呼吸顷刻乱了一瞬。
他罕见地显出几分落魄的悸动。
罢了。
他想。
陈年的旧事斑斑驳驳地糊在记忆深处。可一抬眼,竟都化作了眼前人眉梢眼角的阴晴圆缺。
一念之间,心中筑起的清明……轰然溃决。
而这沉默却长得让祁悠然忐忑不安,指尖的热气似乎也一并散了。
久到她以为时光倒流,他又要像几年前那样,将她拒之千里之外。
那点强撑的勇气眼看就要溃散,她指尖微动,正欲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。
一只微凉的手却先一步伸了过来,轻轻覆上她的掌心,稳稳地接过了那枚素净的香囊。
指尖触到掌心温热的瞬间,带来一丝短暂的战栗。
香囊带着她的体温和浅淡草木香,顾濯指腹无意识地在素锦上摩挲了一下,随后紧紧攥在了掌心。
“以后,不要做多余的事情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