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,有些谎话也不得不讲。
她在心里对自己微笑了一下,挽起袖口,握住了登闻鼓下的鼓槌,使出浑身的力气一下、又一下敲击起来。
声声登闻鼓惊起了檐下鸟雀,刑部的门房急匆匆赶了过来,喝道:“何人击鼓?”
明蘅朗声道:“七王妃明氏,前来自首!”
登闻鼓响按律刑部本就要立刻升堂,听闻来的人是谁以后,当值的张豫更是不敢耽误,急急忙忙来了大堂。
明蘅不避不闪地立在那里,见了张豫,还笑着招呼了他一声:“张大人。”
又是登闻鼓、又是王妃、又是自首,周遭的百姓一传十、十传百,把刑部大堂堵得水泄不通。张豫惊堂木一拍,问道:“七王妃说要自首,你有何罪?”
“听闻大黎使臣在朝堂上一再追问有一位‘董先生’的下落,可有此事?”
“不错。难道王妃知道?”
明蘅抿嘴笑了笑:“不好说知不知道,但我来自首之事与他倒是相关。我是来自首……杀人的。”
窃窃私语如野火般蔓延,有人踮脚张望,有人推挤着往前涌。两旁衙役的水火棍在青石砖上砸出闷响,也盖不过“嗡嗡‘的议论声。
张豫惊讶得站起身来:“王妃,这可不是儿戏!”
“我难道特意来劳师动众说笑不成?”明蘅敛了笑意,目光灼灼地看向张豫,“我来自首杀人。大黎在找的那位董先生,教我给杀了。”
一言激起千层浪,满堂哗然。
“我没听错吧,王妃娘娘说她杀人了?”
“这……王妃娘娘看着弱质芊芊,还有这本事?”
“她为什么要杀人?还杀大黎人?”
“到底是‘最毒妇人心’,杀人的勾当她说得这么轻松……”
张豫连拍了好几次惊堂木,才让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,他也稳了稳心神问道:“王妃娘娘,你既然说杀了董先生,有何凭证?你又为何要杀他?”
“凭证和理由都是一样东西。”明蘅解下腰间的一枚令牌,“大人请看,这是我从董先生身上带走的。”
张豫示意衙役接过令牌,仔细端详了一番,确实有个“董”字,但仅凭这个……
明蘅道:“大人,这令牌要紧的不是正面,而是背面。”
张豫依她所言翻过了令牌,只见背面阴刻着一只鸟,看不出那是什么图样。
“这是‘毕方’,传闻是生于木精的火鸟。大黎郑氏属金德,所以当初逆党谋朝,便以火鸟为号,取火克金之意……”明蘅见张豫变了脸色,知道他明白了,“不错,这位董先生并不是普通的大黎人,乃是大黎逆党残兵,更是潜伏在我大景的细作!”
张豫一面让人拓印了令牌去兵部询问,一面追问道:“这些事王妃如何得知?”
“我并不认得这董先生。但去年十一月里,城隍庙曾有一桩大黎人纵火之事,大人可还记得?”
那桩纵火案牵连出了许东楼和延年散之事,张豫自然是记得的,他恍然大悟道:“当时的大黎人就是这位董先生?”
“不错。当日这几个大黎人在城隍庙密谋以延年散暗害大景之事,被我偶然撞见,他们对我起了杀心想要加害于我……”明蘅顿了顿,“我慌不择路逃走时,这董先生追了上来,我也是别无选择,和他争斗中将他推下了山崖,只抓住了这块令牌。”
张豫皱了皱眉,怀疑地问道:“既是如此,王妃娘娘何以现在出来自首此事?”
“到底是人命关天的事,我哪敢轻易说出来呢?况且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何人,更是无从说起。这令牌的含义、被我推下山崖之人的身份,都是我不久前才查访得知的。我也是刚知道大黎使臣为这董先生一直非难我们大景,这才下定决心要来自首。”
她说得言之凿凿,张豫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凑巧了。况且……
“王妃娘娘,你不过是弱质女流,当真能和董先生一个壮年男子争斗,还把他推下山崖?”
明蘅轻笑了一声:“这个么……大人有所不知,我这人平时就爱好舞刀弄枪。大人不信可以传王府韩管事上堂来,他可没少替我采买刀枪剑戟。”
张豫:“……娘娘,就算你当真沉迷舞刀弄枪,这些话可全是一面之词——”
“我自然是有证据——”
“不错,这都是胡说八道——”
两道声音同时响起,明蘅转身一看,面色铁青的沈宗芳挤开了人群走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