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玉郎抚慰道:“红貅奴不怕。沧州城乃我北晋四方交汇之地,若失与齐贼,京畿便险矣,镇帅定会拼死守城。现下城内兵马虽不足,但咱们沧州人自来尚武,我爹已在速召壮士组建义勇队助力守城,只待王师返还,齐贼自然灰溜溜滚回老窝了。
“只是大敌当前,门户不稳,我怕你贪玩在外,恐遇到什么险事也不定,才特来叮嘱你。”
崔嫮甚是感激,道:“玉郎,多谢你记挂,真不亏咱们一起长大的情分,够义气!”
裴玉郎冲她傻笑了笑,叮嘱道:“你快回去吧!”
崔嫮应了,忙和薛隆爱带着丫鬟、昆仑奴退入寺内,唤门子将寺门关了。裴玉郎方驰马离去。
往后几日,城外两军对垒,战至日暮,狼烟连天,兵戟交锋声中充斥着如雀喧鸠聚般的乞命声。
可幸沧州军民一心,日夕严防,齐军攻打不下,亦不甘罢休,便欲行狡诈。
沧州地貌因多条河流在此交汇,也被称为“九河下梢”。每至夜间歇兵之时,齐军便整兵在沧州城外开掘壕堑,要引江河水淹城。再派兵马四面围城拦截粮草,不出半月,援军未到,城中军民不被淹死,也被饿死,就可不战而破了。
谁料祸不单行,天上又涌起乌云,须臾间,雷雨连宵不止,溪壑倒奔,遍地汪洋,害得街外屋内统是水泄不出,人人惶急。
沧州军亦无从立足,不堪狼狈,纷纷退至高处避水,难以应战,只能愁看垣墙一一摧陷。
崔嫮见城中百姓饥不得食,心中不忍,百般游说主持慧木师太,将寺仓里积下的粮食分发众人。
见师太面有迟疑,亏不尽有薛隆爱这个经过亡国破家的人在,她道:“现在外有敌军,内有天祸,人人乱成一团,寺里不早早把粮食舍出,晚些时候打家劫舍起来,恐怕不仅粮食保不住,人也保不住,我在汉中是亲身经过的。”
寺里这才开了粮仓,搜括了上千石谷米,在寺门前煮粥分与百姓。城中官宦富户见了,也效仿起来,捐米捐柴者皆有。
百姓们得以果腹,民心大振,四处伐木运石,补葺城堞,抗水抵敌。
崔嫮性子里有些英豪之气,携带奴仆,和军民们一道接土填水,裴玉郎要讨她欢心,也聚起家兵仆从跟随行事。
半日不到,崔嫮整个人弄得灰头土脸,哪里还有半分美人模样,她却甘心忍受。她师父慈泪尼娘娘连唤数次,她也不回。
薛隆爱亦默默在侧。
她对沧州并无情分,既然北晋与大梁联军入蜀,保不齐与西蜀之亡皆有关系。
但她见沧州围城,想起昔日汉中城破之时的惨状,心中不胜悲恻。
两军交战,无论胜败,皆是将士百姓尝尽苦难,甚至付出自身性命为代价,只为更迭不断的帝王们争夺山河而已。然而,无论是哪一家坐享了这天下,便如水蛭一般附骨在百姓身上啃肉吸血。
薛隆爱深觉,齐军不该攻打沧州城,沧州军民也不该守城,他们应当聚成一团去杀了齐国的皇帝、晋国的皇帝、梁国的皇帝。
这世上所有的惨事,皆因他们这些皇帝要争天下。但眼下,沧州城若被攻破,死伤的也是无辜百姓。
有如此一念,薛隆爱才肯随崔嫮一行人出力守城。
众人正忙于塞土填水,忽然顶上传来一道声音,喳喳叫道::“芸辉,你怎么也来搬石头了?等明儿醒来一手泡,不怕疼么?”
抬头一望,原来是云寿岂爬在一株古槐树顶,叼着根枝条儿,冲她们瞎嚷。
芸辉偏过头不语。
瑰意儿戳了戳她,悄声笑道:“你干嘛不理人家?又拼命救你,又牢记着你。”
芸辉却恼了,道:“我知道姑娘疼你,可你也犯不着来作践我。”
瑰意儿扁了扁嘴,不再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