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觉得奇怪吗?这屋子里太多关于鸟儿的东西,画轴,鸟笼,屏风,但独独缺了鸟儿。看样子一个很喜欢鸟儿的人,府内却独独不见鸟儿,而且为什么好端端的,要撤去书房内的鸟笼呢?”
她低头去看画轴,耳旁一缕碎发垂下。代纪正欲伸手撩到耳后,姬夜率先一步伸手挑起那缕墨发,细致地帮她撇在耳后,指尖未碰到别处分毫,提醒道:“小心火折。”
随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火折,“我来拿。”
代纪抿唇,顿了顿,由他去了,又开口道:“临州既然能有人信文祖显灵这等荒唐事,便说明民间未有人晓得这等鸟儿。听海商所言,是郭绪垄断了货源,他作为县官,钱权在手,能做这等事并不奇怪,这鸟儿的用途也无非是奔着奇特,用来讨好贿赂他人。但赵维安是从哪知晓鸟儿能学人舌,又是从哪得来这鸟去作乱呢?”
姬夜听她一番话,目含赞许,“阿姬推论如是。”
推测停在这里不上不下,此番种种还是要问过赵维安或是郭绪也能知晓,眼下再如何猜想也不得其意。代纪不再纠结,索性先放下,忽然提起另件事:“我刚来时,用脚丈量书房内的尺寸。”
姬夜心有灵犀道:“阿姬疑心内有暗室?”
若房内存有暗室,房间内外尺寸进深会有出入。
代纪皱着眉点了点头,想起杭州遭遇刺客时,姬夜轻车熟路地带她走暗道逃跑,心想他是深谙此道的,遂问他:“你觉得有吗?”
姬夜摇了摇头,“看着不像有的样子。”
听他这么说,代纪觉得不可思议,狐疑喃喃:“怎会没有?”
她又往后退两步,侧过头从东往西再重新审视一遍书房,沉吟道:“我原想着,郭绪会在屋内藏着什么东西。包括之前那件怪事,也定是他在书房内看到了什么东西,才会大惊失色,奔至院中神色癫狂。”
她皱着眉头,又问:“你说,他是不是见到鸟儿才害怕呢?”
姬夜不置可否,“或许如此。不过他在房内看到的应当不是鸟儿,若真的恐鸟至极,这些屏风画轴也会被他销毁了去。”
墙上有几块空白,代纪细心,能猜到那些被撤下的画轴原先就挂在此处,按照原来布置,这屋内简直处处跟鸟儿有关,可越是如此,眼下越显诡异。她开口说:“所以我才觉得奇怪,看这些画轴布置,他应当很是喜爱这种鸟儿,那为何,这些鸟儿全然不见了呢?这一众装饰,又为何被他取下呢?”
难道是因为鸟儿死了,怕睹物伤思,这才撤下?
可想着郭绪那副虚伪嘴脸,实在不像会为一只鸟儿伤神的多愁善感之人。在郭绪眼里,鸟儿应当就是个逗趣的物什。
代纪心有所感道:“或许,令他疯癫的不是鸟儿,但是跟鸟儿有关。”
姬夜凝着她的侧脸,低声补充道:“又或许,此鸟儿非彼鸟儿。”
见两人想到一处,代纪扭头望了他一眼,一贯冷情的脸上含了点笑意,顾盼生辉,笑蹙春山。
姬夜瞧着她难得的笑脸,有片刻失神。
笑意一闪而过,她又道:“再看看,有没有别的。”
她说着,重又站在书架前,一目目细细看过架上陈列的书籍,随手翻阅了几本诗书经集,无甚特别。不过令她意外的是,这屋里竟也摆着几本秋桂集序。代纪拿起扫视两页,便发现有些不同。
十景楼翻看的那本是印刷出来的合集,用正楷所书,应当有人另行誊抄集册印刷。但手中这本,纸页微微泛黄,诗作皆署了名讳,细细抚摸纸张,还能摸到墨迹力透纸背留下的凹凸。
再翻看当中诗作,头几首诗墨迹如流,笔锋犀利,过两页,又换了另种字迹,隽秀雅正。
姬夜重整思绪,克制着离她近些,同她一齐去看手中诗稿,出声提醒道:“这是秋桂集序原稿。”
代纪点点头,“郭绪有这般雅致,也不奇怪。”
不过继续看了一会,她有些疑惑,皱眉道:“为何这集序中,同种字迹这么多?每首诗上都署了名讳,说明是不同人所作。按理说,人与人的笔迹会有所区别,可这几人,字锋走向,笔画风格简直一模一样。”
代纪虽不爱吟诗作词,但对书法有所涉猎,见多识广,更何况初涉朝政时,她曾有意模仿姬夜的笔迹。当下又提出猜测:难道这些人跟自己相同,是有意效仿某人字迹,这才导致笔迹如出一辙?
这般想法刚在脑中成型,她便摒弃掉了。同一个字,十个人再如何有意临摹,也不可能如此相同,真假难辨;且看这字迹虽犀利遒劲,但算不上顶流的书法大作,不值得借鉴。那这些诗作之间,又为何步武笔迹?
代纪心绪一动,手指翻阅着诗集,蹙着眉,长睫垂下,在暗灯中投出一扇厚重阴影,全神贯注地在心中背录笔迹相同的诗作名称。
姬夜在一旁给她举灯,目光凝聚在她素白指尖上,他不想打扰她的思绪,便只把灯又往前递了递,趁着她翻页的间隙,才开口问道:“阿姬有何头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