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谢令君眼见那圆觉寺方丈一山一季竟于毒烟弥漫、房倒屋塌之际,施展诡异身法破窗遁逃,心中那怒火与除恶务尽的执念登时如沸油烹心。
她虽吸入了些许腥臭毒烟,胸中微感窒闷,双目刺痛泪流不止,然其青萍门行气之法根基深厚,强自运转之下,已将毒素暂时压制。
那覆面的人皮面具被毒烟蚀穿,露出几处玉白肌肤,更衬得她此刻含怒带煞的面容如冰雕玉琢,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。
她一声清叱“老贼休走!”,身形如穿云之燕,紧追一山一季不放。
一山一季心头大骇,肥胖身躯此刻竟显出与其体态绝不相称的轻捷,如一头狡诈的老狐般,在虬枝盘结、浓荫蔽日的松林间左冲右突。
他深知身后这女子剑法精绝,硬拼绝非敌手,唯有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与多年江湖浸淫的诡谲手段周旋。
一山一季不敢回头,宽大的金线袈裟在林木间猎猎鼓荡,不时反手向后疾挥,袈裟边缘灌注内力,坚硬如铁板横扫,卷起地上枯枝败叶,迷乱视线,更借势将藏于袖中的淬毒飞镖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。那毒镖细如牛毛,色泽乌沉,隐在纷飞的落叶断枝之中,端的阴险歹毒。
谢令君紧追不舍,长在脑后飞扬,宛如一道流动的墨瀑。她身形灵动,剑随身走,青萍剑法施展开来,剑光如匹练,将激射而来的毒镖或挑飞或格挡,叮当之声不绝于耳。
林间光线昏暗,枝叶横斜,极大地限制了长剑的挥,那老贼又滑溜异常,每每于间不容之际,借粗大树干或嶙峋怪石闪避,袈裟时而如巨蟒缠卷,时而如铁盾格挡,震得谢令君剑尖嗡嗡作响。
谢令君心中焦躁渐生,这老贼仗着地利和层出不穷的暗器毒物,一味游斗拖延,若让他逃入更深处或引来帮手,后果不堪设想。
这般想着,她清啸一声,剑招陡然变得绵密如雨,身法更快三分,势要将这老贼逼入绝境。
两人一追一逃,转眼已至松林边缘。眼前豁然开朗,竟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,崖下云雾蒸腾,水声隐隐。劲风自崖底倒卷而上,吹得二人衣袍紧贴身躯,猎猎作响。
一山一季奔至崖边,身形猛地一顿,似已无路可逃。他仓惶回头,正对上谢令君那因怒火与杀气而愈明亮的双眸,以及那柄寒光凛冽、遥指自己咽喉的长剑。
老贼眼中惧色一闪,随即被一股狠戾决绝取代。他心念电转,眼角余光早已瞥见崖壁下方丈许处,斜生着一棵虬劲的老松,枝干扭曲如龙,恰好可容一人藏身。
就在谢令君剑势将未之际,一山一季忽地出一声凄厉惨呼,整个人如同被无形巨力击中,脚步踉跄,竟似失足般向着崖外直直栽倒下去。
他肥胖的身躯在空中翻滚,袈裟如一朵染血的残云,瞬间便被崖下的云雾吞没,只余那声惨呼在空谷间回荡不绝。
“啊?!”谢令君心头猛地一紧,纵然恨极此獠,亦未料他竟会失足坠崖。她虽知此贼奸诈,但眼前景象实在太过逼真。
电光火石间,她唯恐这老贼未死透还需补上一剑,亦或摔个半死尚存生机。
她口中急呼:“老贼!”
足下一点,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扑至崖边,探身向下望去。
就在她身形探出、视线投向下方翻滚云雾的刹那,异变陡生。
三道乌沉沉的寒芒,挟着刺鼻腥风,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鬼魅,自下方云雾深处激射而出。
角度刁钻至极,分取谢令君面门、咽喉、心口三处要害,正是老贼蓄势待的夺命毒镖。
谢令君心头警兆狂鸣,谢南“行走江湖,谨慎为先”的教诲如洪钟大吕在耳边炸响。她反应快到了极致,几乎在毒镖破空声入耳的瞬间,整个身躯已违背常理般猛地向后仰倒,腰肢柔韧如柳枝,施展出一招精妙的“铁板桥”。
三枚毒镖擦着她的鼻尖、咽喉、胸前衣襟呼啸而过,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肌肤生疼。
然而,她身形后仰,重心已失,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。
崖下云雾中,一道臃肿如球的身影如同附骨之疽般紧随着毒镖窜出,一山一季满脸狞笑,眼中凶光大盛,他哪里是失足,分明是以身作饵,诱敌近前。
一山一季左掌高高扬起,五指箕张,灌注了毕生功力凝聚掌心,带着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沉重罡风,狠狠向着谢令君因后仰而门户大开的胸口猛劈下来。
掌风未至,那股腥膻恶臭的掌风已压得谢令君呼吸一窒。
这一掌,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,狠毒刁钻,务求一击毙命。
生死关头,谢令君临危不乱。她清叱一声,手中长剑猛地向身侧坚硬的崖石地面狠狠一插,只听“锵”的一声金铁交鸣,火星四溅,长剑竟入石三分。
借着这长剑驻地的一点反震之力,她后脚猛蹬地面,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向后拉扯,硬生生贴着地面向后平平滑出丈余远。动作迅捷如电,妙到毫巅,正是青萍门绝技“飞鸿掠水”。
一山一季志在必得的一掌,狠狠拍在谢令君方才立足的崖边空地上。“轰隆!”一声巨响,碎石纷飞,坚硬的岩石竟被这一掌拍出一个清晰的掌印深坑,可见其掌力之雄浑狠辣。
“好个狡猾的小贱人!”一山一季一掌拍空,心头惊怒交加。
他见谢令君已稳住身形,长剑离地,目光如冰剑般锁定自己,知道再难讨得便宜,更怕杨渝等人循声追来。
他毫不恋战,怪叫一声,转身便欲再次遁入松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