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股冰冷锋锐、沛然莫御的掌力,如同无数根钢针,瞬间透体而入,狠狠灌入他的五脏六腑,肋骨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。
“呃,噗——!”一山一季张大了嘴,想要嘶吼,涌出的却是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乌黑鲜血,全身的力气如同潮水般退去。
谢令君一掌得手,毫不停留。右手长剑早已蓄势待,就在一山一季身体僵直、狂喷鲜血、旧力尽去新力未生的致命间隙,她手中那柄长剑,带着积郁了整夜的杀意与悲愤,如同九天银河倾泻,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夺命寒光,自下而上,斜斜撩起。
剑光过处,血线迸现。
一山一季那颗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变形的头颅,带着一蓬滚烫的血雨,高高飞起。无头的残躯在原地僵立一瞬,随即轰然倒地,断颈处鲜血如同喷泉般汩汩涌出,迅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。
老贼授,尘埃落定。
破庙内,再次陷入死寂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,以及墙角传来一阵极其轻微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。
谢令君拄着长剑,剧烈地喘息着。双眼的灼痛依旧钻心,肩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,体力更是消耗巨大。
但她的心,却比这破庙的夜风更冷。
谢令君“听”得清清楚楚,那是那个小女孩的脚步声,她正小心翼翼地、蹑手蹑脚地,试图绕过地上的尸体,绕过她这个“恩人”兼“仇人”,向着破庙那坍塌的门口挪去。
她要去哪里?或许是去找下一个能给她金豆子的人?或许是带着金豆子躲进更深的黑暗?
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疲惫,如同潮水般席卷了谢令君全身。
这世间的丑恶、麻木、背叛,如同附骨之蛆,啃噬着她心中最后一丝属于侠者的温热。她缓缓地、无比艰难地抬起了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剑。
没有愤怒,没有犹豫,甚至没有一丝波澜。
长剑在她手中出一声低沉的嗡鸣,倏忽脱手,化作一道凄冷的流光,精准无比地撕裂空气。
“噗嗤!”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响起。
紧接着,是一声属于孩童的、极其短暂而尖锐的惨叫。
“呃啊!”
随即,便是长剑穿透某种东西后深深钉入地面的颤音嗡鸣。
最后,是几颗金豆子滚落在石板或泥土上出的清脆却令人心寒的“叮当”声。
谢令君静静地站在原地,如同雕塑。她缓缓地、一步一步地循着声音和血腥气,走到那声源附近。
脚下似乎踢到了一个小小的、软软的障碍物。她面无表情,俯下身,摸索着握住那柄钉在地上的长剑剑柄。入手冰凉粘腻,显是尚未凝固的血。
她猛地用力,将长剑拔出,矗立沉默良久。
半晌,谢令君握着这柄沾满鲜血的长剑,缓缓转身,面向庙内那堆依旧在燃烧、散着微弱光热的篝火。
长剑轻挑,一块燃烧得正旺的粗大柴火被她剑尖挑起,带着熊熊火焰,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刺目的弧线。
“啪嗒!”一声。
燃烧的木柴,不偏不倚,正正落在了墙角那堆由破烂草席、枯枝败叶堆积起来的肮脏“床铺”之上。
干燥的枯草瞬间被点燃,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,出“哔哔剥剥”的欢快声响。
火光迅升腾,跳跃,蔓延,将整座破败的佛像、斑驳的墙壁、地上的血污、扭曲的尸体,统统吞噬进去。
橘红色的火焰扭曲升腾,映照着谢令君孤独而决绝的身影,在她身后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光影。
谢令君不再停留,更不回头。
长剑斜指地面,粘稠的血珠顺着森冷的剑锋,一颗颗沉重地坠落,无声地砸入脚下冰冷的尘土。
她迈开脚步,拖着疲惫伤损的身躯,一步一步,踏着门外荒草丛生的残破石阶,坚定地、孤独地,融入了门外那无边无际、深沉如墨的夜色之中。
身前,一片黑暗。
身后,火光冲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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