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南扶打了个哈欠:“大概是因为你没见过世面吧。”
殷烬翎闻言顿时跳脚:“你这嘴有一刻闲着不损我就不舒服是嘛?”
“这不是你觉得迷惑我才来解答一二嘛。”叶南扶拿两边拳头撑着两颊,懒懒散散道,“你不是以往从来不曾抢到过榜首心愿嘛,所以没见识过有钱人家的怪脾性,人家赏金给得这么高,可不是让你这么舒舒坦坦就能拿到的。”
“有钱了不起啊?”来自殷穷鬼的悲号。
“抱歉,有钱,就是可以为所欲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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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晚的殷烬翎,果不其然兴奋得彻夜难眠。
尽管对于她这种一旦沾上枕头几息之间,就能跟周公一起吃个宵夜的人来说,失眠是件极其罕见且相当不可思议的事,在过往的二百二十二年里,躺到床上一刻钟后还醒着的次数,一个手都数的过来,当然缩在被窝里点个灯看画本的时候除外。不过即便如此,她也尝过无数次困到被画本砸脸的滋味。
因此当她在堪堪充作被单铺盖的简陋粗麻布上,翻滚了约莫有两刻钟的功夫之后,立马便意识到自己失眠了,不过她今日心情极佳,失不失眠也无甚大碍。
她轻轻扯了扯不像样的被子,从包得严严实实的铺盖里露出一只眼睛来,瞳仁溜溜地打了个转,往四面都瞅了两瞅。
火堆还烧得旺,不时有柴木“噼啪”作响。
原本这般露宿山野是需有人看着火守夜的,然而肖睿直道无妨,此处入山林尚浅,平日里也仅能见到兔子山鸡这等小禽小兽,连稍大一些的山猫都见不到,况且几人又非等闲之辈,若果真有情况,反应想必也是相当灵敏的。
殷烬翎心说不不,你太抬举我了,我睡过去便是天塌了地掀了也一无所觉。
总之三人姑且是都睡下了。
她看向越过火堆的另一边,叶南扶整个人埋在温暖的雪绒被里蜷成一团,被子的隆起处平稳节律地上下起伏,看起来似乎已然熟睡,她探在外头的眼眸里露出嫉恨而又艳羡的神色来。
就在方才,这个人抢了她藏在袖里乾坤中的雪绒被,还振振有词:“你不是要做我回家路上的贴心小棉被吗?怎么这么快便拒绝给我提供温暖了?”
她寻思着自个儿好似确实有过类似发言,一时竟被堵得说不出话来,眼睁睁地看他拿着从她这儿夺来的被子铺好,拍打两下躺了进去,而自己只得在袖里乾坤中翻找半天,勉强掏出一块粗麻布,做了个聊胜于无的被单来将就着。
然而甫一躺下,她便悔恼万分,不住地埋怨自己刚刚没发挥好,平时说话恁多,一到关键时刻却口拙。
她分明说的是要做他的贴心小棉袄,怎的就成了小棉被了?况且这话是两人就抢榜首任务讨价还价时说的,他连榜首的影子都没见到凭什么要她兑现承诺啊!这个肆意篡改她发言的无耻老贼!即便这被子要给出去,怎么说也该是归今夜抢到任务的最大功臣——肖睿所有啊!
殷烬翎愤恨地想着,狠狠剜了叶南扶一眼,转眼看向一旁的肖睿。
肖睿的睡姿非常端正,仰面平躺,四肢安放整齐,被子规规矩矩地盖到胸口,简直像是刚掖过一般老实服帖,与那边缩成一团的叶南扶和这边蒙头盖面的殷烬翎相较,可谓是天壤之别。
只是这个从头到脚都堪称标准睡姿的人,大概唯一的错处便是……他未曾睡着。
单看他这状若石雕纹丝不动的模样,任谁都会觉得他酣睡正香。可就在方才,他的呼吸漏了一拍。
殷烬翎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来。因着自身一贯睡得极好,偶有几次失眠便能被折腾个半死,她向来相当同情那些终年夜寐不安之人。未曾想肖兄这么一个意气风发,又拥有极致手速的青年俊秀居然也会为失眠所苦。
正在殷烬翎内心唏嘘之时,偶一抬眼,却见那原本安卧的肖睿,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坐起,他如同鬼魅一般全无半分响动,整了两下衣襟,又将被褥原封不动地盖回,便起身欲走。
殷烬翎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思,急忙闭上眼,作先前安睡状。
只觉面前光影一动,似是掠过去一个人影,却未闻及任何脚步声。她并不贸然睁开,又静待了片刻,才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,望向肖睿的铺盖那侧,被子还整齐铺在原处,却瘪了下去,果然已经空了。
她轻轻动了动裹在被子底下的手,捏了个幻术诀隐了身形,又掐了个匿去声响的术法,便掀了盖的麻布,依着先前闭目时感觉到的风向,朝着肖睿离开的方位跟去。
深秋夜的风在林木间隙流窜扫动,数千落叶盘旋起舞扑簌落地,枝条扭曲着抽动沙沙作响。
篝火仍在跳动,星星点点火光依然在不断迸溅,通红的木炭“噼啪”声不绝入耳。
软和的雪绒被微微一松,叶南扶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,拇指关节抵在了太阳穴上,用力揉了揉,仍觉不够,再度重重按了两下。
是的,他又双叒叕失眠了。
自从来往生界就没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,今天因为抢那劳什子任务总算找回了点以往熬夜的感觉,稍稍来了点困意,估摸着安安静静躺上一会儿就能睡着了,结果这一个两个都偷溜出去,直接搅得他那点睡意都跟着离家出走了。
叶南扶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这些人,大半夜的不睡,折腾个什么劲儿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