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眼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,兀自闷头烤了会山鸡,捏着树枝把鸡翻过来覆过去地折腾,烦躁地拿脚尖一下下点着地,却突然在某个瞬间顿住了。
——她想起一件事来。
方才她提着灯摸过,石壁上的血已经完全干涸,甚至都有些渗透进石缝里,与之融为一体,摸来全无黏腻的手感,颜色深得几近发黑。还有最关键的一点,血腥味相当淡了,以至于当时她掌了灯才发觉石壁上都是血。这大片血留在这里少说也有个七八日,甚至考虑到洞口堵着石头,通风不佳,这个时间大抵还得要十日往上走。
而依肖睿所言,这是他先前来时暂住过的地方,且并未多做停留,此处距初遇肖睿那儿约有一日路程,因此他杀麂子大约只在两三日前。
老哥应该是看出来这皆非人血,且肖睿方才回答的反应也不似作伪,何况还有那一坛子腌肉为证,只消掀开来看看便知,他犯不着在这里说谎。
那么只有一种解释,肖睿确然在此杀了一只猎来的麂子,但不是在两日前这次,而是他上一回,至少十多日前来的时候。
那么问题来了,他为何会来?要知道,此处离山林最北端的肖睿家尚有三日左右路程,可称得上很远了,留下腌肉坛子显然说明他短期内还会再来。但这些其实并不打紧,他若爱来回奔波也没什么,只是……
他这样爱闲扯乱侃的人,却全然未提先前来过,并且在叶南扶问起“为何走这么远”之时言辞含糊。
“就……偶尔想走得远些看看。”他是这么说的。
果真如此吗?
她侧目看向叶南扶,他闲谈之际也正好望过来,清亮幽邃的黑眸冲她眨了眨,令她不由微微愣神。
老哥大抵在摸到血迹的时候便察觉了疑点,于是才有了后来的表面闲聊实则套话,当然也是想说给我听的,现下他知道我大约已想通此中关节。
但是……
殷烬翎移开视线,不再理会他,自顾垂下头沉默不语。
有疑点又如何?肖睿他半夜出去只折了朵花又不是折了个人命,是杀了只麂子又不是杀了个人,那又管他何时来的、何时杀的作甚?管他几日内奔波来去作甚?
这人间诸事可太多了,若见了什么事都想着掺和一脚,那可活得太累了。没必要,真没必要,只负责好雇主委托的事便行了,做人佛一点不好嘛?
这也是殷烬翎行走人间五十年来一直深谙的道理。
打定主意不再掺和此事的殷烬翎舒了口气,也加入到了闲扯的战局,将话题逐渐带离万里远,从两千年前天降瘟灾时的诗作风格赏析,聊到魔界的权力结构是不是按闹分配。
期间叶南扶向她看来过一次,她恍若不觉,目不斜视。
接下来的两日一直在跋山涉水中度过,夜里便在肖睿先前歇过的地方勉强过一晚。
到了第三日的日落前,三人终于望见了一个位于山谷中的小屋,屋前圈着一大片半人高的篱笆,篱笆上爬满了细密的青绿色枝条,上边还稀稀拉拉开着几朵未败的牵牛花,粗略一望,便能瞧见里头围了大大小小约有几十只的兔子,灰的白的花的,什么色儿都有。
“叶兄叶兄,快来!”
肖睿见了兔子,顿时跟饿了三日三夜的人骤然开了荤一般,急吼吼地拉着叶南扶就凑上去,一栏的兔子惨遭两个毛绒爱好者蹂躏。
“兔兔们,有没有想我啊?”
殷烬翎对薅兔子没什么想法,吃倒还在行,不过显然肖睿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展示一下这个才艺。
她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周边景物来。此山谷群山环抱,层峦叠嶂,郁郁苍苍,其高处深入云端,只东北侧是一较低矮的山坡。按方位来说,只消再翻过那山坡,穿过底下的林子,便能见到帝京江宁城的外城郭了。如此说来,上到坡顶上应该能眺望见江宁城。
殷烬翎有心想爬上山丘去瞧瞧,然而今日又赶了足足一日的路,她甚是疲累,丝毫不愿再折腾。
罢了罢了,明日再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