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珏打开匣子。
里面搁着一封信,以及——
一张黄澄澄的锦帛。
孟珏瞪大双眼,几乎是颤抖着取出那张锦帛。
卫授延安张氏开国侯敕:
朕惟治世以文,戡乱以武。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,国家之干城也。乃能文武兼全,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。尔威振夷狄,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,可授特锡,凭调差遣。益励忠孝无忘宠渥勖兹来者,勉尔后人。钦哉。
“这是……”
孟珏放下圣旨,又展开信,一入眼,便是熟悉的簪花小楷。那是……太婆的字迹:
问兄长安。敏自觉不恭,不能卒后侍视左右,愿兄能原敏之专决。唯有遥祝兄长福泽绵延,侄孙体健安康尔。兄侄皆智也,见旨必明敏之计较。潜龙勿用,韬光养晦。望兄长切勿心急,惟遵祖训也。
孟珏闭上了眼。
太婆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,去和元景帝做的谈判?她又抱着怎样的期盼,才留下了这样的信笺。
“所以…是太婆……用自己与元景帝做了交易,为张家求得一张安身的旨意,才叫张家在庞氏手下得以延续至今……”
“否则……如今的延安府,兴许早已纳入平夏国境了。”张玟缓缓坐下,眼中满是哀痛。
“元景五年冬,官家甚至不等爹爹百日,便马不停蹄地清算刘家。从江南到边北,凡是与刘家沾亲的哪一个没被连坐?即便是如今的杜家,也是散尽大半家产加上独孤朔开口求情才得以保住性命。张家祖训,非死不离延安。姑婆实在怕,怕哪一天张家就走了刘家的路了。”
“于是便说服侍卫送她入京,以我父亲之死加上自己,为张家博了一条生路。”
……
孟珏呆坐在那儿。
她从没想过将手抬起会是这样难的一件事。
刹那间,荀徽的话猛然从她脑海窜出。
“张敏聪颖狡黠,善于洞察人心,且她永远不会屈服于命运。纵使前路困顿,也会奋力一搏。”
是啊,正因为太婆心中有惧又有怕,所以她才会为了那些惧那些怕而筹谋算计,可自己……
张玟看着孟珏,在她身前缓缓蹲下,凤眸中既有安抚又含怜惜。
“所以,你不必害怕。即便庞氏要褫夺你公主的封号,如今的张家也能保下你。不仅是报答你对延安的付出,更重要的是……”
“这是姑婆生前最后的愿望。”
“生前最后的心愿?!”孟珏抬眼,她瞬间便捕捉到了重点。
“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是太婆最后的心愿?”要知道自孟宪离世,太婆就再没与张家有过书信来往。太婆逝时,张家甚至都没遣人前来吊唁……
而且……
为什么是现在?
她并不是第一次登府,为什么上一次,张家自始至终没有提及遗愿的事,反而现在却……
“其实是有的……”像是听到孟珏心声一般,张玟抿抿唇,艰难地开口。“其实姑婆去世那年,张家曾派人前去探过病……”
没待她说完,一股劲风就从外冲了进来。张斓一脸慌张,目光在室内胡乱扫视一通,然后锁定在孟珏身上。
“快!孟珏妹妹!求你救救我二哥!”
张斓风风火火,不顾孟珏疑惑,拉着她便往外冲。张玟沉下脸来,大声喝住她:
“你站住!此事本就是我们亏欠珏娘,翁翁自是要惩罚他的。你现在拉去珏娘又是何道理?难道还要珏娘给他求情吗?!”
张斓也知无理,可是……毕竟是她死里逃生又在外颠沛流离的亲生哥哥,她怎忍看他一回到家就受此大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