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望着那沉沉夜空,往事瞬息如潮水般席卷至心头。
恰在此时,身后被风声掩盖了的脚步愈来愈近,宁鸿佰抬目看去,只见一人缓步而来,神色沉静如水,步履沉稳从容。
他望着来人,忽而轻轻叹了口气,旋即向身侧的管家道:“你先退下,不必守着我。”
“老爷……”管家犹疑的欲言又止,却终敌不过他的眼神,只得躬身一礼,低声应道:“小的明白。”说罢,便悄声退下了。
长廊中,夜色更深。
一时间此处唯余二人在月光下遥遥相望。
宁鸿佰目光凝在那人脸上,许久,方轻声唤道:“这些年,你可还好。。。?”
谢川,或者应该叫做顾川。
他走近宁鸿佰身侧,复而站定,没有急着答话,只是抬眸望向天际,良久方淡声开口:“她不在了……舒儿也随她去了……”
语声淡漠,却仿佛穿透了寂寂风声般,霎时沉入人心。
他顿了顿,复轻笑,转而避开话题,道:“不说我了,你呢……这些年过得可还顺遂?”
宁鸿佰侧首看向他,神色几度起伏,最终只是摇头道:“顺不顺遂,都过去了。我如今只盼钰儿安好,能平安长大,将来娶妻成家,也便心安了。”
顾川点头,神色平静,复又道:“今日之事,阿摇怕是已察觉一二。。。我从未与她提过旧事、你……也莫要让她看出太多端倪。”
宁鸿佰闻言默然片刻,方开口问道:“这些年……你可曾回过西陵,去找过她?”
他只仰头望月,低声笑了笑,语气平淡得近乎自嘲:“回去过,但找不到,他们说她和孩子。。。都死了……”
微顿,顾川的语气缓和了几分:“阿摇,是她留给我最后的念想。我不愿欺瞒她,但更不愿她知晓那些陈年旧事。那些恩怨太沉,沉得让人喘不过气。”
他语气轻淡,却藏着一丝无从言说的疲惫,“过去的,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。。。
今日夜色沉的较往常要早,许是因阴雨将至的缘故,云层便格外厚重,清晖洒落在朱檐碧瓦间,愈发衬得府中处处格外幽静。
谢扶摇二人一路行经长廊时,宁钰却兴致渐浓,絮絮叨叨地为她讲解起府中的景色风物。
她却心不在焉,只当身旁人的絮语是耳边风,脚下也不自觉地加快,四下找寻着父亲的身影。
二人速度愈发快了起来,待到刚转过一处回廊,尚未走近时,谢扶摇便瞥见前方月光斜落之处,恰有两道熟悉的身影伫立其中。
她眼神一凝,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的父亲,而立于他身侧的,竟是称精神不济,早已离去多时的宁鸿佰。
她脚步猛然一顿,旋即迅速转身后撤,复而一把捂住身后宁钰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,贴近他耳侧低声道:“别出声,把耳朵堵上。”
话音未落,她便拉着他的手,放缓步子、轻手轻脚的躲进了廊外的一株高大的垂柳树之后。
宁钰只觉唇上忽然一热,便被一只柔软却带着力道的手堵了上来,不由得怔愣一瞬,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一缕淡淡香气。
他的脸颊“唰”地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,待他回过神来时,已经被谢扶摇带着藏到了树后。
宁钰虽满腹疑问,却还是按她说的乖乖照做,将自己耳朵用手掩了起来,嘴巴也闭的严严实实,不敢发出任何声音。
做完这一切后,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向身侧那人,视线中那张精雕细琢般的清俊面孔仿佛在月色下泛着淡淡柔光,五官轮廓分明,鼻梁秀挺,唇色浅淡却娇嫩得仿佛熟透的樱桃……
宁钰骤然一愣,脑中嗡地一下,差点没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倒退一步。
不对不对!他这是在想什么啊!谢兄可是男子,是男子!宁钰你……你未免太离谱了!真是有辱斯文,有失风骨,简直……简直岂有此理!
他一边在心中自我拷打,一边悄悄将目光移开,却又控制不住耳根一阵发烫晕红。
而另一边,谢扶摇早已神色凝重,全然未觉身旁人的脸色异样。
她本不欲将宁钰牵扯进来,只是宁府深宅院落繁复,怕一时难以找到父亲身影,这才将他一道带来。
她心中盘桓的却是另一桩事。
自今日进府起,谢扶摇便隐隐察觉父亲与宁鸿佰各神色有异,二人眉眼间似藏着旧识的熟稔,却又刻意疏远生分。
若非亲眼所见,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疑心太重。
可是旧友重逢,怎会如此冷淡?分明是避而不谈、刻意回避。
莫非。。。这其中还藏着什么不能叫外人所知晓的隐情……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