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念了几句经文,同卿如意施礼,原来,这位便是明空大师。
“这白签也不尽然是差的意思。”明空大师含着端方笑容,看向辞缘,意味深长,“空,是变数,是不必追求结果,正如诸法因缘生,诸法因缘灭。”
“万物离不开缘的和合,可缘这一字又多虚妄?施主也当明白个中道理。”
辞缘不语,他不由念及自己名字,睫羽倾覆,遮住眼底波涛。
虚妄,他怎会不知?可越是不能把握,他便越要强抢。越是要辞别所有缘分,他越要抗衡到底。
明空大师慈悲道:“顺应自然,放下执念,才是此签的蕴意。”
卿如意听完批语,暗道真是奇了,执念深重,竟然是道破了天机,洞察了他的本性。
“卿妹妹!”
卿如意登时吓得一弹,这声音,阴魂不散,怎么哪里都有游逢安!
游逢安笑逐颜开,不知从何处而来,蹦到她面前,嗓音大喇喇的,全然打破这片玄之又玄的氛围:“卿妹妹,你怎地来这儿了?我们二人,太过有缘了!”
卿如意勉力笑出一个弧度,刚谈到缘这一字的众人默立不语,而游逢安又看见了辞缘,脸上笑容崩塌。
他一看到辞缘,就想起件事,同那方神医关系深重。
“卿妹妹,你跟我来,我有事要同你说。”游逢安面色凝重,握住她手腕,不由分说就将人往殿外带。
明空大师也看向其他几人:“贫僧有话要同这位男檀越讲,其他人可否规避一下?”
这回卿如意想甩开游逢安都无法了,一群人潮水般散尽。
圈圈檀香正一点点燃尽,掉落些许烟灰,凝聚于缸底。
辞缘凤目幽深,明明貌若好女,面若冠玉,清透温婉,却带着无法克化的煞气,活像只披了张好人皮,其下满是龌龊血肉的恶鬼。
明空大师深深阖眼,再睁开时,眼底一片悲悯清明,辞缘眼底流光乍停。
这幅神情,同大雨滂沱,卿如意在台下看着他时两相重叠。
她原来是怜悯他的,她对他的感觉,是怜悯,是愧疚,是同情……
“施主杀生不知凡几,这浑身罪孽,无好因,自然无好果,抽中白签也是情有可原,图谋之物,活该永生不得,执念纠葛,化作无尽苦海,永亘不改。
“可回头是岸。”
梵音低喃。
“贫僧不愿违背这释迦牟尼之意,特来指点迷津。且问施主,你可知错?你可有悔?”
心中有什么正在坍塌,辞缘手指颤抖,忽觉好笑,忏悔?知错?
痴人说梦!
他就像努力理解人世间种种情感的怪物,人命,牲畜,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滩烂肉,亦或是不足以入眼的芥子。
但她不一样,她非照见丑恶之明鉴,而乃清溪,包容万象,怀柔牵引,愧怍、怜悯、爱,都是她润泽于他,他才窥见七情六欲一隅。他早已沉水,哪来回头路可走。
荒唐的是,现在却有蠢蠹之人,意图东施效颦,度化自己,以为就凭这三寸之舌,就能引导他向正向善。
辞缘冷笑,眼尾殷红,冥顽不灵,带着几丝疯。
不是所有人都是卿如意。她确实润泽了自己,但绝非涓涤洗净,他天生恶种,无论有未堕落,永远不会向正低头。
“施主,恐遭报应。”明空大师心中寒凉,“这卜算阁,我怕是不能交付于殿下了。”
辞缘瞳孔一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