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成衍一腔热情,只管他是为了避嫌,这样在他看来故意而为之的疏冷,他毫不在意。
“桓兄说也是,人去得多了反正也没意思,今日迎驾的人乌泱泱挤了一道,我在最末处连顺和公主正面都没瞧见半分。不过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回想起方才的见闻来,眼中闪过几分兴味:“说来也奇,这顺和公主自幼养在佛门清净地,原以为该是个温顺似水的性子。可方才那通身的气派,倒是个不肯轻易低眉的。”
桓恂随意应和着问:“殿下何出此言?”
见他像是有兴致,萧成衍将茶杯往案上一搁,将在城门发生的事儿,一一跟他道来。
说到最后,他赞言道:“桓兄如若在场,定会跟我一样瞠目。这皇室里头骄纵的贵女不少,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,把世家亲王的颜面扫了个干净,这位公主当真是独一份。”
听完跟前人叙述,桓恂对这些事本就没兴趣。
萧道衍倒是乐此不疲,邀他道:“明日我打算跟云抟一块去那泓峥馆,拜访一下这位顺和公主,桓兄要不要一起?”
桓恂拒绝的毫不犹豫:“我一外臣,去恐怕有失礼节。”
“桓大人这话可不对。”他极力邀他一块儿:“你可是太子少傅,教导太子殿下本来就是你的职责。现在公主回宫,按规矩你们这些东宫属官去拜见才合礼数。”
怕他不肯去,他把能想到的理由全都说了出来:“这顺和公主极是貌美,桓兄难道不想见见天人之姿?而且,听说陛下想挑个宗室女嫁于你,明日其他贵女也会去,宗室适龄女子就那么几个,你提前相看,若能与其中一位两情相悦,岂不美哉。”
天子要指婚给他一事,他隐隐约约也有耳闻。
联姻不过是安抚、扩大利益联盟的一种最省心省力的手段。
陛下才登基,朝中四大士族盘踞要津,与皇权分庭抗礼。此番为宗室择婿,明面上是结亲,实则是要借联姻,重新划分朝堂格局,以收拢权柄于九重。
天子有这样的想法,对桓恂而言实在不足为奇。
他垂眸饮着杯中的雨前龙井。
见他还在犹豫,萧成衍直接拍板:“桓兄也别思考了,明日辰时,我去你府中找你。”
生怕他反悔似的,说罢,萧成衍仰头一口将案上茶水喝完,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:“就这么说定了,咱们明日见。”
珠帘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,听着刚刚还在身边的人脚步声走远。
琵琶声婉转悠扬,案上三足螭龙耳熏炉中沉水香氤氲缭绕,舞姬身姿翩跹回转,纱衣犹如招魂番,任谁看了都觉千娇百媚,心动不已。
桓恂对这些浑不在意,他摩挲着杯沿,杯中的茶汤,映出他若有所思的眉眼。
卢近侍从外头进来,脚步带着慌乱,待瞧见端坐在紫檀案前的主子安然无恙,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松懈。
他疾行数步至案前,俯身行礼时额间已沁出细汗,躬身拱手请罪道:“属下失职,竟不知广宁王殿下何时入了雅阁,请大人责罚。”
桓恂指尖仍停留在白瓷杯沿,闻言抬眸,眼底神色晦暗不明。
“无妨。”他嗓音清淡,透着凉意:“广宁王本就不是你能拦得住的。”
萧成衍贵为皇族,他这性格若要硬闯,以卢近侍的身份,只有退让的份。
他虽不喜萧家人,但没必要跟萧成衍此时弄得太难看。现下他身处建安,多一个棋子,总比少一个好。
经过他这几天试探。这些时日萧成衍屡次登门,任他冷眼相待亦不动怒,倒与那些骄矜的世家子弟大不相同,搁到一般的王公贵族早就翻脸叫骂。
萧成衍却一如当初。
所谓,树敌不如化敌。
落子之前当先谋势,纵是闲棋冷子,亦当善加养护。庙堂博弈,化敌为友远胜于多树强敌。
萧成衍为人在他看来可以一用,而他又身为萧氏皇族人,眼下虽不必刻意拉拢,但也不妨留一线余地。待他日风云变幻时,这枚暗子或可出其不意,助他成事。
思及此处,他想,明日泓峥馆之约,倒是值得走上一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