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听说,几千年前有个器修制出了一个法器,这个法器看起来只是个小口袋,然而这个口袋可以装下比它大数百倍、数千倍的东西,器修为法器命名,选了佛家芥子须弥的典故,将此法器命名为芥子袋。
毛吞大海,芥纳须弥。今我有一事不明,请大士为我解惑,何为芥子,何为须弥?”
孟泽兰虽身份如芥子之微,但她有救人性命之举,玉蜉子虽身份如须弥之大,但正是他陷所有无辜之人于险境,孰对孰错?孰卑孰尊?
禅室愈发静,檀香幽幽。
萧衔蝉冷声道:“看来大士也不能解惑,然我是个笨嘴拙腮的,一根直肠子,恐怕不能如大士所愿。”
济世大士的拇指拨过一颗佛珠,檀香笼罩住打坐的老僧,他忽然想起他的徒儿玉蜉子问过的一句话——他们日日跪佛,跪的究竟是佛,还是自己的欲望?
他抬头看去,只见佛像在檀香的背后,越发看不清。
济世大士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和尚的时候,那时他与师兄一同管理莲送归布施等事,时常与凡人接触,师兄被供奉者的敬畏和恭维迷了眼,收受凡间大族投献,帮那些大族奴役欺压百姓。
他知晓后,毫不犹豫地捆了师兄,交与师尊和执法师叔处置,后来师尊告诉他,已严厉惩治了师兄,一切结束了,当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那时他说什么来着?
济世大士在陈旧的记忆里翻来找去,终于想起来了——
“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,岂以佛祖之身凌驾众生之上?”
他看到年轻时的自己站在掌门师尊面前一步不肯退,坚持莲送归应当向众百姓道歉谢罪。
那时的他真青涩啊,将书本奉若圭臬,暗暗发誓要为众生脱苦解难,修出属于自己的禅心,如今的他身居高位,阅遍书籍,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己的禅心了。
香灰骤然从香上坠落,火心随着香灰的坠落也燃至尽头,一如他曾经的赤子之心。
第62章
萧衔蝉来到了玉蟾子的禅房,自众人醒来后,大多只是浑身乏力,只需饮水吃饭,就能慢慢将养回来,只玉蟾子在梦中先是差点被玉蜉子掐死,后又经历了一番搜魂,身负重伤,由花沸雪医治。
花沸雪按奇经八脉施以金针:“我先以金针定魂,医治他神魂上的伤,再辅以汤药,不日他就会醒来,到时细细修养,不能再耗费精神和法力。”
玉蟾子的徒弟迦兕子和迦象子连连道谢,二人见师尊无虞,才有心情问他们梦中发生了什么。
蓬莱岛四人将所见所闻告知,迦兕子和迦象子一齐露出震惊的表情,许久才反应过来,缠着花沸雪和金不禁问来问去。
萧衔蝉躲到一边,用讯符联系各大书肆老板,要将《邪魅妖女:十世佛子狠撩人》这本书立刻发表出去,先下手为强,免得济世大士找到机会将黑锅全都推到孟泽兰头上。
给书肆老板送去稿子后,萧衔蝉坐在台阶上发呆。
谢无柩抱臂靠在墙上,自她来到这间禅室就一直盯着她,他不满她当时一把将他丢进画中界,独自在外面对危险,所以自从醒来后一直不与她说话,可她竟然也不来找他!
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算了……想必是这几日她焦头烂额,太累了。
谢无柩掸掸台阶上的灰,坐到萧衔蝉身边,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:“怎么了?自从醒来后就一直不说话。”
萧衔蝉了抿嘴,将济世大士的话告诉谢无柩:“我不明白,为什么修真界是这副样子,为了利益可以视人命如蝼蚁,背叛嫉恨、颠倒黑白,无所不用其极。”
“这里不是世外桃源。”谢无柩道,他很见惯了这样的腌臜东西,“有人的地方必然有龌龊。”
“可是这样的人不该居高位。”萧衔蝉道,“修行修心,缺一不可,他们的心有脏东西,天道怎能允许他们提高修为阶品?怎不降下雷劫劈死他们!”
谢无柩看看她嫉恶如仇的模样,又望向天:“许是……天道也认可这样的道理……”
“那便是天道错了!”萧衔蝉斩钉截铁道,她怒而望天,“这样的天道,不该存在。”
天际滚过一声闷雷,震得莲送归顶上的水颤了又颤,鱼儿全部沉到水底,在水面下的人看到头顶一片一片的锦鲤聚在一起,连绵成一片红云。
闷雷响了好一阵,水暗潮涨,直到雷声消失一切才恢复平静。
“莲送归的天顶为什么会是一片水?”萧衔蝉凝望着水面良久,心境平复,她换了个轻松的话题。
“这是须弥云水。”谢无柩道,“莲送归的开宗老祖法号如是尊者,她原是个农妇,据说她某日种田时听到一首偈子——手把青秧插满田,低头便见水中天。心地清净方为道,退步原来是向前。如是尊者当即开悟,皈依三宝,游历九州,此后每一世都行善积德,遵守十戒,最终尸解成仙。
她成仙的那一世来到了丰溢,丰溢多水,她见了颇有感悟,写了一卷经,其中有一句——如来藏中,性水真空,性水真空,清净本然,周遍法界。
如是尊者手一挥,便将水与地颠倒过来,从此她日日观水,坐化成仙。
佛修们自此便觉得观水通禅意,闻香去染心,众佛修从此在如是尊者的故居修行,久而久之,便成了莲送归。”
萧衔蝉有个疑问:“既是观水,为什么非得将水与地颠倒过来呢?低头观水不是更容易些吗?”
谢无柩摇头:“这我就不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