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又很容易什么都让了。
总之,在又一个航行无聊的深夜,她回去时,恰好看见侍应生收走对面那间房主人的餐点,冷下来的餐和之前热气腾腾时一样,都没有被动过。
于是忍不住敲开房门。
对上黑暗中一双警惕的、锐利的、甚至是杀意腾腾的恐怖眼神。
程时鸢差点以为自己下一秒要被拖入房中杀掉,灯却打开了,对方不太自然地,露出个看似友好的笑容:
“我记得你,住在对面。找我有事?”
好像那种还没成年就被赶出巢穴,狩猎技巧并不成熟,还色厉内荏的小兽。
成日窝在房间里看《动物世界》的程时鸢,很轻易地下了定义。
起码这个笑,她看不出半点友好。
然后很突兀地,像是人类年长者的教学瘾犯了,她很轻易地,对对方露出个更符合教科书标准的友好笑容,说出自己的担忧,又问她,身体还好吗?
“……我只是有些失眠。”
干巴巴的借口,实在可疑。
但对航行过程中的风暴角,极地冰川等等景色,都感到了无生趣,甚至觉得生活都这样平平无奇的程时鸢,却因为这个蹩脚的、谎言都漏洞百出的危险角色。
久违地,感受到了心跳。
本能在告诉她,要离这种来路不明、受的伤像枪。伤,性情也古怪无常的人远一些。
可是对一切都丧失兴趣的求生欲,却饮鸩止渴地,唆使她靠近这个危险。
就像热爱极限运动,徒手攀登陡峭冰川,从万米高空跳伞的那些人一样,明知道这样是在死亡边缘跳舞,可一旦进入平静生活,却犹如慢性自杀,比死了都难受。
程时鸢转头去房间里,取出了一盆花。
笑眯眯地,递给了这个对门的旅行邻居:“这是我旅行之前,从我家花园里挖的。本来是想着出远门,带点故乡的土,才好适应环境。”
“不过,这个结香花,恰好有助眠的功效。”
“民间还有传说,做了噩梦的话,在它的枝条上打结,就可以摆脱噩梦,祈求一个美梦哦,反正我爸小时候是这么教我的,也很灵,你要不要试试?”
她把那盆结香花暂时借给了沈凌熙。
下船的时候,沈凌熙把那盆花原封不动……倒也不算原封不动,花甚至还多抽出了两条枝,比在程时鸢房间里每天晒太阳,半死不活的蔫巴样子好多了。
而现在。
沈凌熙递给她的那盆结香花,枝条扭曲,打满了结。
一眼看去,就知她在每个无眠的深夜,做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。
亦或者。
和程时鸢离婚后的每一天,于她而言,都是噩梦。
沈凌熙看着她失神的模样,眼中很稀薄地浮现出丁点温情,询问道:“没有力气?要不要我帮你?”
说着,她掌心探过去,指尖熟练地,像是重复了无数遍那样,在结香花又一根枝条上,单手打了个结。
程时鸢听见她的叹息:“803。”
这是沈凌熙在沈宅数棵结香花上,从以前到现在,打下的结数。
程时鸢不想再被她拽进那情。欲漩涡,怔怔地出声问:“你还记得?”
“当然了,老婆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的。”
沈凌熙将花盆放回桌上,替她将面颊上不知何时浸出汗意的发丝拨开,也跟着往外面觑了眼:
“之前结婚的时候,你不许我大办。明明就喜欢这种暖和的,一年四季都能晒到太阳的,靠近赤道的岛屿,还要有蓝天,清澈海水——”
“还是我细心,关心老婆,时时记着你的喜好。”
“对了,这座岛还恰好盛产珍珠,以后能给你做很多漂亮的珍珠首饰。”
“我已经把它买下来了,以后都住在这里,喜欢吗?”
她邀功的模样,好像这里是悄悄给程时鸢准备的秘密惊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