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流倜傥的问大人,引环成圈的鞭子托起犯人下巴,眉眼精致却阴森戾气,轻勾嘴角魅惑微笑,吐出轻飘飘一句阎罗般的话语:『自己的舌头好吃么?好吃多吃点,别饿着。』
没人听了不胆战心惊。
即便追随多年,心腹们也断然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问月鼎。
明面上,他脸上永远挂着不可捉摸的微笑。
像是温柔、像是天真、像是所有无害的美好事物。
可你若是信了这份天真,那便是亲手为自己刻好墓碑。
因为事实的真相是,那双精致漂亮的眼睛,即便看一个包子、一根油条都是深情款款的。
暗地里,更没人敢猜问月鼎的心思。
朝廷的鹰犬、天后的走狗、刑部的爪牙……
这里头有一个是好词么?
天牢内一片肃杀。
凡是进了天牢的犯人,上了三大刑后通常也没了人形,只模模糊糊能看出个人的轮廓。
而如今,原本审讯的吏官们分立两侧,眼睁睁看着这模模糊糊的一点人形慢慢消失,成了碎肉和骨头。
而『许流倜傥』的问大人此刻几乎换了一件衣服,他刚进牢房是衣摆下渐变蓝色,如今一片深紫。
『犯人已招供了。』问月鼎拿起地上一根手指,也不蘸墨,就着墙上鲜血在供词纸上写写画画。
没人敢看写了什么、也没人敢问『你怎么写的』。
『拿去一旁晾干,下午我会亲自进宫与天后述词结案。另外,清理屋子,我记得上个月还有残余案件未曾受理,人犯都提过来。』问月鼎说完,走至角落的铜盆旁洗手,他洗得极仔细,仿佛要将皮肤都搓去似的。
心腹们从未见过问月鼎如此模样。
水声回荡在天牢内,寂静而颤栗。
倘使今日问月鼎提审的案子都结了,那么先前负责这些案子的人在做什么呢?
在吃干饭吗?
朝廷用得着养这么多吃干饭的人吗?
对于一个官员而言,终结政治生命是比直接去死可怕一千倍的事情!
别小看了这一餐饭。
当然,
重要的不是饭,而是送饭的人。
天牢内这种压死人的气场,唯有在霁月世子来的时候会好些。
问月鼎会从阴骘歹毒的现世阎王,变成一个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。
他会害怕、会慌张、会暴露唯一的软肋。师弟不放心,遂拜托许逐星照顾。
认真看完信件,许逐星抬头,看着面前局促窘迫到连双手都不知如何安放的少年。
这孩子约莫十五六岁,皮肤带着田野间的黝黑,嘴唇厚实,眼珠漆黑,模样还算端正,只是被不适合的装扮拖累了。
他身上穿着清许派发放的道袍,不合身,面料洗得发白,袖口和下摆都嫌短了。
眼泪溢出眼眶,一条柔软的帕子轻点脸颊。
大师兄温柔的话语如春许化雨,洒扫人间,又似霞光破晓、鸿雁成双。
像这世间所有的完美和瑰丽。
到这里,凌水生又被一股无名之力镇住,几乎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般完美无缺的人。
眼前的大师兄温柔似水,清绝出尘,飘飘乎若谪仙人,不食人间烟火。可他分明正为心爱之人洗手做汤羹,翩然仙君为爱坠入人间。
『大师兄……』凌水生崇拜地看着许逐星。『刑部……是在皇宫里吗?』
许逐星笑而不语,穿上挂在墙上的围裙,熟稔地和面:『你先坐着休息吧,待会儿吃完早饭,再听你说你家人的事情。放心,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消失的人。福伯,给小师弟打碗豆浆。』
凌水生于是乖乖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