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厮心存畏惧,却不得不与萧琨直视。
萧琨透过他的双目,隐隐约约,看见了一名中年人的身形,容貌则看不真切。
是谁?萧琨心中充满疑惑,他们寄人篱下,何时走漏了风声?但既然出了一次门,又能平安回来,多半不是敌人。
如此提防,只因萧琨所保护的这名少年,名唤耶律雅里,小名“撒鸾”,乃是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次子,辽帝生前所属意的皇储。
金国攻陷上京时,萧琨尚在外执行任务,受萧家请求赶回皇宫,只救下了撒鸾,并带着他飞向西夏,保下了耶律家的最后一点骨血。
尽管辽国大势已去,但这名少年依旧天真地以为,萧琨还在,他们就有复国的机会。萧琨不得不让他暂时托庇于洪家,于这半年中,踏上了为撒鸾寻找复国助力的道路。
天已渐明,萧琨喝过少许酒,小厮们都散了,他也倚在厅堂榻上,半个身体悬在榻外,困得无以复加,很快入睡,做起了奇怪的梦。
梦中,仅有一面之缘的项弦出现了,他们正身处茫茫大漠,背后犹如有千军万马,那是战死尸鬼的大军!
黑潮犹如海啸般朝他们追来。
萧琨只觉胸腹中气血翻涌,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,随时要将他烧成灰烬。项弦背着他,于月光下,在平整的大漠上拖出一行足迹。
“坚持住,”项弦也浑身是血,踉踉跄跄,狂风吹来,“你会好起来的,别放弃!”
萧琨倚在项弦背上,眼里满是银光,项弦则摇摇晃晃,在大漠中朝地平线走去。
“别再管我了,你走罢。”萧琨低声道,“从生下来那一刻起,在我身边的人便将遭遇不幸。”
“别这么说。”项弦仿佛在安慰萧琨,又仿佛在自言自语,“你不是,萧琨。”
项弦的胸膛处焕发出心灯那温柔的光,照亮了长夜,与天际的明月互相辉映,天上与大地上,出现了两团明亮的光,心灯的强光将追兵抵挡在了十里之外。
“就算是,”项弦侧头说,“我也不在乎。”
“果真不在乎么?”
“对,不在乎……”
他们身周,那团光变得愈发刺眼,照得萧琨已近乎睁不开双眼。
冷水骤然泼在了脸上,令他蓦然一惊,天色已大亮,萧琨醒转。
“你还知道回来!”撒鸾怒气冲冲,头发散乱,显然刚醒,朝萧琨喝道,“你去了哪里?”
萧琨只睡了两个时辰就被叫醒,脑子里不住嗡嗡地作响,以拳抵着自己额头,答道:“我去找寻你的亲人。”
“先前说好的是三天!”撒鸾怒意已到极致,“这已多久了?你自己说!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!你眼里还有没有耶律氏了!!”
“对不起。”萧琨忍着不适,勉强起来,说,“事出紧急,我又得到了大石将军的消息……”
“你知道这些天里我是怎么过的吗?!”撒鸾旁若无人地朝萧琨大喊道,又把一侧的杯盘统统掀起,一股脑地摔在萧琨头上,吼道:“给我跪下!”
萧琨身着黑色单衣长裤,按着矮榻坐起身,继而朝撒鸾单膝跪地。
“有没有半点臣子的模样?”撒鸾不住喘气,气得直发抖。
萧琨:“是我错了,撒鸾。我不该不告而别。”
撒鸾:“你走罢,不用再回来了。”
撒鸾转身入内,将珠帘摔得哗啦作响,萧琨则依旧单膝跪地,抹了把脸,渐渐清醒过来,方才他做了个梦,却是梦见了项弦。
一刻钟后,撒鸾又在房内道:“我靴子呢?!”
萧琨起身,到房外捡起撒鸾踢出来的靴子,入内为他穿上,撒鸾野蛮地将他推到一旁,出外用早饭。
萧琨知道撒鸾差不多消气了,便径自去洗漱,早饭端上来时,萧琨擦了手,坐在撒鸾身畔亲自服侍。
“萧大人,您回来了。”洪府管家抵达房外,想必大清早得了消息,笑容可掬地来探听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