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瑶姬?”项弦道,“这名字挺耳熟啊。”
“瑶姬与青鸟,俱是白玉宫的首席神侍。”潮生在花蕊夫人一侧坐下,温柔道,“然后呢?”
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花蕊夫人的侧脸,这个举动令花妖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安慰,她将头枕在潮生腿上,闭上双眼,泪水淌出:“一入红尘深似海,未找到人,却结识了蜀帝孟昶。”
项弦与萧琨同时震惊了,难怪“花蕊夫人”这名字如此熟悉!
萧琨:“你是一百五十年前,蜀国的皇妃!”
花蕊夫人缓缓点头,垂泪道:“所谓皇妃、夫人,俱为虚幻;凡间种种,令我牵挂的,便只有陛下而已。”
百余年前,大唐治下,两川节度使孟知祥受唐庄宗之令,镇守巴蜀一地,后拥兵坐大,明宗年间孟家自立称帝,但孟知祥继位后数月便死,帝位传予儿子孟昶。
传说蜀帝孟昶才华横溢,风流英俊,不问政事,更无逐鹿中原之心,结识了花蕊夫人费慧之后,终日享乐。而川蜀等地亦迎来了数十年鱼米丰足的盛景。
然而好景不长,宋太祖赵匡胤争霸天下,发兵四川,孟昶耽于享乐,川地无心作战,是以建国三十一年的蜀就此亡国。而民间亦有传闻——国破之后,花蕊夫人被赵匡胤掳至成都,封为贵妃,却未能忘却孟昶,终日焚香以拜。太祖问其所拜何神,花蕊夫人只答“送子张生”。
萧琨身在大辽,之所以知道花蕊夫人,全因她诗人之名,当初那首“君王城上竖降旗,妾在深宫哪得知?十四万人齐解甲,更无一个是男儿”传遍了天下。
“后来你就回到青城山中。”潮生道。
“我与陛下于灌江口相识,指岷江为誓,”花蕊夫人说,“生生世世,永不分离……”
“恕我失陪,这故事真的很感人,但我要去撒尿,”项弦说,“我快憋不住了,你能先暂时停一下吗?”
萧琨:“…………”
“修行时,我一直在等。”花蕊夫人说,“我与山下寺庙中的虚衍大师相识,相安无事多年;亦因他的时时劝说,从未对百姓有过不轨之举。”
萧琨说:“但你不该抓男人。”
花蕊夫人低声道:“我起初想着,陛下总有一天,会转生归来,与我相见。等的时间越久,我便越按捺不住。小妖们常常听我所述……”
“所以这个故事,你至少应当也说了几百遍了。”项弦回来了,说道。
“是。”花蕊夫人平静少许,说,“他们自告奋勇,为我带来也许是‘张生转世’的男子,让我逐一分辨。”
潮生问:“可是见过以后,你为什么不将他们放回去呢?”
花蕊夫人:“是我执念太深,妖力强盛,与我相好过后,他们俱需时日恢复,如今都关在后山的厢房内。”
萧琨淡淡道:“但你终究害了人,害人就是害人,再多的借口也没有用。将责任推给你的小弟们更是无谓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花蕊夫人说,“从我动念开始,就已入了魔障。昔年我的小徒弟长衾,还时时觊觎我带到凡间的长生之力。”
“啊?”潮生说,“你还收了徒弟?”
“我破了师门的戒,既爱上人间男子,又私自收了徒。”花蕊夫人说,“数年前,她还来山中探望过我,兴许玛尼堆中,就是她动的手脚,在其中注入了魔气。这些玛尼堆乃是我思念陛下,亲手垒就,在每一个月圆之夜,我的执念不得排解,寄托其中,于是魔气附着于我的执念之上,侵袭遍布全身,待我有所察觉,已深陷其中。”
突然间,项弦与萧琨仿佛心有灵犀,对视一眼,想到某种可能。
“如今魔气受你们驱逐,”花蕊夫人说,“我终于有了片刻清醒,回顾我这漫长又短暂的一生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潮生叹了口气,说:“你后悔吗?”
花蕊夫人看着潮生,说:“少主,您为什么下凡?”
潮生没有回答,只注视花蕊夫人双目。
“我不后悔。”花蕊夫人得不到回答,又缓缓道,“世人都道我一心只为孟昶而活,唯独我心中知道,不是这样的。白玉宫很好,很美,置身其中,时光不过是神侍们闲谈中的只言片语,但果真走进红尘时,才知凡间的喜怒哀乐……否则瑶姬又怎么会一去不回呢?”
潮生神色黯然。
萧琨沉吟片刻,转身离开,项弦问:“你去哪儿?”
“看看被关的人。”萧琨答道,“一起来?”
妖怪们都逃光了,项弦朝阿黄小声说了句话,让它守在平台上,倒不担心潮生,与萧琨绕过高崖上的歪斜木屋,寻找关押男人们的地方。
“怎么解决?”萧琨问。
项弦说:“收了她再说,花妖虽罪不至死,却也作了恶,否则你怎么朝山下人交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