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晋慈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恐,使他满意又怜爱,他对林晋慈说:“别怕,小慈,我是喜欢你的,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,我们慢慢来,以后我会每周都回来陪你的。”
林晋慈坐着最后一班公交,回到姑妈家,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。姑妈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出来,眯着眼,肩上披着外套,显然已经睡了。
林晋慈以为她要发火,没想到她笑容满面。
“小慈回来了,怎么这么晚,学习真辛苦啊,我用花旗参吊了鸡汤,还在锅里热着呢,喝一碗再睡。”说着,姑妈去了厨房。
林晋慈在客厅环顾,她听见自己有些虚弱的声音问:“表哥,没有回来吗?”
姑妈端出鸡汤来:“你表哥啊,他这周不回来了,跟你爸爸去外地出差了。他这才刚实习,你爸爸就想着提拔他,到底是一家人,肯上心,喏,这老母鸡是你姑丈特意跑到农贸市场买的散养土鸡,最有营养了!”
“不回来了?出差多久?”
“应该也就个把星期吧,下周就回来了。”
卢文洲的确回来得很快。
又一个深夜里,林晋慈锁紧的房门被打开。接着床头灯被迅速按亮,林晋慈戒备地看着堂而皇之走进来的男人。
林晋慈冷眼看着,问他,难道不怕她把他骚扰她的事情说出去吗?
“这是关爱,小慈。”卢文洲纠正她,“而且你说的话别人会信吗?你知道你爸爸提到你,是什么反应吗?他叹气了,他说你和别的小孩不一样,从小戒备心强,总是把人想得很坏。是啊,小慈,你为什么要把我想得这么坏呢?”
姑妈在外面问:“小慈休息了吗?”
“没呢。”卢文洲应道,却对林晋慈笑,“小慈很喜欢我送给她的礼物。”
客厅传来姑妈喜上眉梢的声音。
“这刚拿第一个月工资就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礼物,太破费了,自己不花销啦?”
那段痛苦难言的日子,林晋慈后来很不愿意回想。
以她给林父打电话那天为断点。
也是一个周日,她以楼上装修很吵,出去学习的理由,背着书包跑出姑妈家所在的小区。
林晋慈坐在路边的石凳上,给林父打电话,告诉林父,她要回学校住宿,她不想住在姑妈家。
电话里,林父好像很搞不明白林晋慈,说她姑妈对她那么好,心疼她读书辛苦,买人参买土鸡给她补充营养,问林晋慈知不知道他已经给她操了多少心,大人也是会累的,为什么她永远这样不懂事。
“你妈妈说你不懂感恩,我本来是不信的。你弟弟去世的事,我也从没有怪过你一句。我一直努力在平衡你跟你妈妈的关系,但我现在发现,你太自我,真的一点不会体谅人!”
“你姑妈有时候是嘴碎了一点,但对人没坏心,你小小年纪,看人不要那么苛刻,总把人往坏处想!”林父的语气越说越重,”小慈,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了好不好?大家都很累了,不要再添麻烦了好不好?”
不要再给大家添麻烦了好不好?
不要再添麻烦了好不好?
……
林晋慈应该是应了一声“好”。
那边解决麻烦一样,说有事要忙,立马将电话挂断了。
天气阴沉,是乌云密布的四月底。
结束通话后,林晋慈将已经没有声音的手机握在手里,看着来往车辆和对街的商铺。
其中有一间新店正装修,建筑材料拆得乱七八糟的门口堆着沙子,两个小孩子围着沙堆,拿着荧光绿的小桶在玩脏兮兮的沙子,笑声清脆,隔着一条喧嚣的马路都能时不时听到。
林晋慈出神地看着。
她弟弟去世的时候,好像也是这个年纪。
但弟弟从没有玩过沙子,也没有这样开心地笑闹过。
他是小神童嘛。
神童不能做这些寻常小孩子做的事,那样神童就泯然众人了。
所以事发那天的下午,林晋慈才会一时心软带弟弟去买冰淇淋。
他们本来在沙发上各自看着各自的书。弟弟看的是少儿棋谱,不是彩图绘本,但他忽然天马行空地问林晋慈什么时候到春天。
那是六月底,中考结束不久,林晋慈说还要很久。
他无由来地跟林晋慈描绘,他想要过春天,想在全是小草的山坡上滚下来,有彩虹,有气球,有小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