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青心道:那会儿你一定是偷偷趁大人不注意偷喝的,小孩儿哪能喝咖啡啊?
晋扬内心有点奇特,他说这些的时候,林夏青似乎完全听得懂他在说什么,她静静地坐在眼前,表情平静而优雅,教晋扬有一种觅到了知音的错觉。
为了辨认这种感觉到底是不是错觉,他把视线调去乔阿姨的脸上,他发现她也是异常平静的,似乎她对咖啡这种从未听过的新事物早已司空见惯,就连他说的圣诞老人,乔阿姨都眼睛不眨一下,仿佛西方的圣诞老人就跟中国人拜的最多的观音佛祖一样稀松平常,她是一点儿不好奇与意外。
晋扬忽而有点失望,原来一切真是他的错觉,林夏青果然只是出于礼貌,耐心听他唠叨而已,就跟乔阿姨一样,一个从未见识过咖啡的乡下农妇,出于体面,淡淡微笑而已。
林夏青也渐渐发现了不对劲,母亲乔春锦只是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农妇,她对于晋扬口中那些对目前国人来说,无异于天方夜谭的新事物,态度过于平静和冷淡了。
这种反应太有违常理,林夏青不禁在心里犯了点儿嘀咕。
但那种不对劲的怀疑,也仅仅止步于浅层次的第六感。
林夏青不想深究下去了,日子现在一切都好,最好不要打破平静的湖面,谁知道那下头藏着什么样儿的汹涌波澜。
第24章二更合一
林夏青下午想上一趟新华书店买复习资料,这一次,她保证自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出糗了。
晋扬这两天捧着那本英国短篇小说选爱不释手,林夏青觉得他困在狭小的病房里,精神土壤一定已经十分贫瘠了,稍微洒点露汁儿,晋扬对知识的渴望就如淋豪雨般漫涨。
临出发前,林夏青问晋扬要不要帮他带什么书,上回没带成连环画,总跟欠着他什么似的。
晋扬摆摆手说:“你要买的书肯定很多,我就不要再给你添负担了。”
她不知道晋扬已经从方和平口中得知她要参加明年高考的事,听到这话,人都愣了愣。对于没有十分把握的事,她总觉得没有必要事先张扬出去,毕竟事情最后要是没做成,显得自己当初太过轻浮。
晋扬有点遗憾,如果新华书店不是太远,他会请求林夏青把他推轮椅着一道去。他可以去给她做狗头军师的,挑什么样习题册子好,哪一款讲义精炼又容易自学,如果不是因为距离高考那会儿已经过去四年,晋扬已经不大想得起来当初折磨自己的题集,哪一套最适合林夏青。
“你可以问问书店的服务员,哪些辅导书卖的最俏,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,教辅材料实在太眼花缭乱挑不过来,就干脆人从众。”
“你是不是只上过初中一年的英语课?先买本高考单词本儿背一背,语法这东西就扯淡了,只有咱们中国人一教英语就搬主谓动宾,人家外国人才没这些讲究,英语是一门语言,就跟咱们中文一样,说多了,靠语感自然就会。实话和你说,京城很多从小国外长大的外语系大学教授,在正式上岗前,连语法这东西都不知为何物,院里头布置任务要开专门的语法课,人家教授也是一头雾水该怎么授课,但你能说人从小国外长大,不懂英语吗?”
“理化生没办法了,这么多门撞一起,短期内肯定入不了门,不过有条歪门邪道可以巘巘冒险小试,最好想办法弄几套近几年的真题,复读学校的摸底考试,想来很可能从那上面搬原题或者稍作变动,你把那些题目背会,到时候没准真能碰上运气。”
“教育部是时候该改革了,凭什么高考只能小部分人参加?教育是最该人人平等的一件事,做不到一碗水端平,就该大船大浪及时调头,把人像筛豆子似的从网眼儿里筛出去,考上的摆脱农籍一跃龙门,没考上,一辈子就只能在地头田间磋磨一生,一个人的一生,竟然被高考这样的死物判处了死刑!”
林夏青乜斜起眼睛,盯着晋扬好半天不说话。
晋扬被她弄得后背发毛,问她:“你干嘛这样盯着我?怪毛人的。”
林夏青扑哧一笑,点着下巴,直接改称他为晋老师。
“晋老师,你发没发现,你是那种学校领导最鬼见愁的教职工,却会是学生眼里最喜欢、最能打成一片儿的好老师?”
背地里明面上,表里如一地挥斥方遒编排贬损教育体制。
晋扬得意笑笑:“幸亏我没去教书,忒误人子弟。”
***
门被谁推开了。
晋扬刚把两只枕头叠成小山,准备舒舒服服把腰窝在上头看书,他的心肠很软的,料定是林夏青前脚刚出门,后脚就发现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,一点儿也不打算挖苦她,笑吟吟地合上书,等看清进来的人是谁,晋扬脸上的笑容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。
郝赛芸督促晋扬下床复健,手里捧着一瓶外形有点儿眼熟的玻璃罐子,里头装的是炒出白霜的冬瓜糖。
郝赛芸拧开罐子,把瓶子递到晋扬面前,“要不要尝尝?我家保姆新渍的冬瓜糖,冬瓜是我家乡下亲戚种的,每年头一茬的冬瓜最好吃。”
这个亲戚其实就是郝赛芸的大舅,郝赛芸一直很喜欢乡下性格踏实的大舅,但不知道为什么,在晋扬面前,她却不能坦然地喊出这个人就是她的大舅,而是改称为“亲戚”。她叫的这么生分,就像她和她的大舅是完全劈开的两个人,身上不曾流淌着一样的血脉。
“谢谢,我刚吃过早饭,还喝了红茶清了口,这会儿不太想吃糖。”
晋扬端详着玻璃罐子,总觉得在哪儿见过。
郝赛芸没有过多勉强,而是低头嗅了嗅罐子里的味道,有点儿无奈地道:“我家保姆最近迷上了一种路边摊卖的臭酱,连着我妈也跟着一起上头,家里连着好几天都做臭酱蒸鱼、臭酱蒸排骨、臭酱蒸老豆腐,这罐子就是原来用来装臭酱的,早上出门我让保姆帮我装点儿糖冬瓜带来医院,谁知道她是用这罐子装的,想来冬瓜糖多少被那臭酱沁了点儿气味。”
晋扬总算破案了,这玻璃瓶原来是出自林夏青之手,她专门跟玻璃厂的人订的。
“臭酱真这么好吃吗?”晋扬挺怀疑的,因为方和平还跟他漏了个天机,林夏青第一回卖臭酱那天,是方和平招呼亲戚朋友帮忙一扫而空的,为此,方和平欠了不少人情,谁知这几天,那些人差不多把臭酱吃空了,还来问方和平,这臭酱下回开卖是什么时候,几日不吃,还怪想这一口的。
晋扬是打死不吃这种看起来就黑黢黢的怪玩意的,但架不住方和平和郝赛芸这么一说,便很好奇,那么臭的味道,吃起来究竟是什么口感,真的像众人说的那般美味吗?
郝赛芸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也挺迷恋那味道,矜持道:“味道还成吧,我夹了几筷子,算是挺入口的。”
晋扬的关注点总是奇奇怪怪的,她请他吃冬瓜糖,他问她装罐子的臭酱;她穿着清新美丽无比的连身裙在他面前自信飞扬,他却一点儿不关心裙中的芯子,只问她这裙子是什么材质、哪里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