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决明拉着她的袖角往外走。
“杜家不满意分利?”
程荀抿抿唇,将杜三娘的信细细说了。晏决明安静听着,时不时牵她躲过石板路上结霜的地方。
北风吹得凌冽,寺外临时用作教场的空地上远远传来将士们操练的声音。
“……三娘铁了心不愿分家。”她低声道,“于我,自然是好事,可是于杜家而言……”
宽大的袍袖底下,晏决明握紧了她的手。他脚步不停,只柔声道:“杜家义勇,可此事与他们而言,未必没有好处。”
晏决明轻声细语,说得却极为犀利残酷:“程杜联系如此紧密,就算一朝分家,可难免不波及于杜家。士农工商,上头若是有心想要治杜家之罪,与按死一只虫蚁又有何区别?”
“不分家是险,难道分家就没有险了么?两相权衡,不如此时放手一搏。”
“阿荀,我并非诋毁杜家义气,只是你也需得知道,杜家早已无法抽身了。”
晏决明身居官场多年,虽也感叹杜三娘的果决,却难免想得更现实一些。
程荀默默听着,思忖良久,道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。”
她停下脚步,直直看向他:“可如今形势如此,杜家仍敢交付信任,便是你我的责任。”
“杜家上下几十条人命,亲自交到我们手里了。”
晏决明沉默对视,半晌,轻声道:“今夜,我要带队往瓦剌西路去。”
程荀一惊,未曾想到他行动这般快,急忙道:“你伤势好了么?策略如何?有几成胜算?”
她抬手慌忙按住他领口,想要确认他肩头的伤。晏决明含笑看着她,丝毫不急不慌的模样。
程荀忍不住来气。她自然知道军情为重,他们已在金佛寺耽误太久,如今粮草来了,自然没有再拖延的道理。
可即便道理如此,她想到那日雪原上重逢,晏决明奄奄一息的模样,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“你就不能提前与我说一声!”她气得推了他一把,转身就要走,“东西收拾了没?今夜就走,什么都没准备好……”
而晏决明反手便拉住她,转身推开旁边一间空荡的柴房,提脚关上门,一旋身将她搂紧怀里。
晏决明俯身抱着她,一张脸紧紧埋在她肩颈伸出,闷声闷气道:“行军打仗,又不似上巳春游,有兵马粮草不就够了。”
程荀心头酸胀,抬手揽住他的后背。她轻声道:“你准备怎么做?”
晏决明仍躲在她怀里没有抬头,鼻尖充斥着她的气息,繁杂疲累的大脑好像得了片刻安定。
“我只带三百人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
程荀不可置信,当即就要挣开他的双臂,晏决明却将她死死抱住,声音低沉而缓慢。
“我手中满打满算八百人,就算强攻也是死路一条,更何况神隐骑而今暗潮涌动,轻易不能动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她有些懵怔。
“道清前几日送来的信,只字不提瓦剌西面大军的动向,实在反常。西路大军,或许早已脱离了阿拉塔的控制。”
“西路大军来源混乱,阿拉塔或以武力、或以利益集结数个部族。
“可如今已过去数月,西路从七卫打到昆仑山,所经之地都是些人迹罕至、千里冻土之地。打不了城池、抢不了财宝,如今业已入冬,还守在昆仑那等苦寒之地,不内讧都是神迹。”
“更何况依我所见,恐怕岱钦所说为真。各个部族原本就是表面协作,实际矛盾深重、一盘散沙。只要他们并非铁板一块,便有留给我的机会。”
恐怕他此去,是打这个将西路那滩浑水越搅越浑的主意。
程荀看不清他的神情,只能听见他说得云淡风轻,好似成竹在胸一般。
她嘴唇翕张,半晌才道:“三百人,真的够吗?”
“若是时机不对,纵是三千人也不够。”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,像是儿时安慰她的模样,“况且,这三百人已是我能选出的极限了。”
程荀心中一惊。
“我带走一百亲卫,再从神隐骑中抽调二百将士。这些人是随我一路打出头的,说是心腹也不为过,你不必担忧。”
他扶着她的肩膀退出怀抱,肃然望着她:“晏立勇、贺川等人留在寺中,那近二百亲卫是你的人,危急时会护你无虞。”
“可那剩下的三百神隐骑,你要多加小心。他们其中不乏异心之人,只怕仍念着逃离此地、恢复身份。若有任何异动,不必与他们对峙,让亲卫带你离开便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