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于放票本就不多,偌大的展览馆看起来清清冷冷的。
陈乱在场馆里转来转去。
他看到了很多很多,熟悉的东西。
用过的武器装备、基地颁布过的法令公告、补给站的货物上新价目牌、食堂的虫子蛋白饼……
甚至他还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老七叔的钓鱼套装,边上还放着他漏了补、补了又漏的,印着“今天不空军”字样的搪瓷大茶杯。
那些分明清晰得如同昨日的人和事物,现在隔着二百年的岁月尘灰,被安放在了小小的玻璃展柜里,与他遥遥对望。
陈乱的心头慢慢涌起一种奇怪的割裂感。
明明几个月前,准备出任务的陈乱还咬着蛋白饼,口袋里放着从补给站兑的巧克力,跟刚钓鱼回来邀请他喝鱼汤的老七叔打招呼。
而他没能活着回家,去赴老七叔的邀请。
自己死了,老头子一定伤心了挺久吧。
……也不一定。
陈乱想到老七叔的性格,又弯起了唇角。
小老头活到这个岁数,从基地始建的时候就在这里了,战争五十年,他见多了生死离别,豁达得很。
就算伤心,应该也不会太久。
生活是会推着人一直往前走的。
而陈乱的神情正落在不远处的双生子眼中。
那不是旁人那种在逛展览的时候或好奇或感叹的眼神,陈乱的眼里翻涌着的,是明明白白的怀念,和亲切。
更多的,却是一种带着茫然的……
恍惚。
江浔和江翎对视一眼,瞬间意会到对方想说什么:
这不正常。
直到他们逛完一楼展厅,乘坐电梯一路向下,正式进入基地遗址。
s17号基地虽然被叫做小型基地,但那是跟大型基地对比之下的结果,实际上内部规模几乎等同于一个县级城市的城区。
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,陈乱就愣在了原地。
因为率先撞入眼帘的,就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白色墓碑。
在墓碑群的中央,拱卫着一座巨大的纪念塔,塔身上密密麻麻刻着一个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。
塔下摆满了鲜花。
陈乱在这片沉默的白色的丛林中找到了姜鸣鸣。
姜鸣鸣和陈乱其实都不太拍照,他们几乎没留下什么影像照片。
墓碑照片上的是二十三岁的姜鸣鸣,正大咧咧地朝着镜头笑。
但仔细看就会发现,在这张单人照的右下角,姜鸣鸣的手肘横在那里,似乎正杵着什么东西。
那其实是十五岁的陈乱的肩膀。
陈乱记得这张照片。
是他正式成为机甲组成员的那一天拍的。
事实上的情况是,拍完照片姜鸣鸣就搂着陈乱哭了起码一个多钟头,搞得好像陈乱今天进组明天就会壮烈牺牲一样。
讲道理,虽然机甲组死亡率很高,但也不是没有活到最后的。
——虽然陈乱也没活到最后。
他从背包里拿出来一盒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,放在姜鸣鸣的墓碑前,弯下腰轻轻闭上眼睛,用额头触碰着冰凉的墓碑顶部。
陈乱知道,这座墓碑之下空无一物。